第五十八章:官场邪风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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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官场邪风
        正恩原地未动,一直目送于四海走远,才毅然转身往回走。走进城门,一边顺着大街往里走,一边观赏着县城风光。一抬头,无意中发现远处,任靖手里拿着一沓大红贴子,走进了一家店铺的门。正恩出于好奇,便加快脚步,来到那家店铺前,驻足观看。店铺匾额:盛源绸布庄。正恩隔窗往里看,看到任靖将一张帖子放在柜台上。布店老板范进成,他六十出头、近视眼,人显得干瘦庸俗。发现了柜台上的帖子,忙一手拿起来,故意凑到眼睛上看。然后拿着帖子走出柜台,一副滑稽的样子,又故意凑到任靖脸上认。认了好大一会儿,才装出一副亲切殷勤的样子,小声问:“任头儿哇,是您啊。您来了?坐,快坐呀!”一边说着,在一旁座位坐下来。然后冲里大声喊:“上茶!”伙计一边答应着:“哎。来了!”一边端茶跑出来。将茶碗放在二人面前桌上,又冲任靖笑容可掬地礼让道:“任头儿。您喝茶!”范进成冲伙计挥挥手,伙计匆匆离开。

        正恩觉得有意思,便站在窗外继续看。看到范进成冲任靖施礼说:“任头儿。尝尝、尝尝。此乃小店,刚刚托人从杭州捎来的西湖龙井茶。您老尝尝、尝尝。”一边说着,两手端起茶碗,直往任靖嘴上送。任靖烦了,扳起脸。没好气地问:“又在糊弄本班头是不?对不起,本班头今日公务缠身,没工夫喝你这狗屁龙井茶!”

        正恩忍不住一笑,耐心又看。只见范进成油腔滑调的说:“不喝。任头儿说不喝、咱就不喝。”一边说着放下茶碗,又装疯卖傻地问:“任头儿。今日又有何吩咐?”正恩实在忍不住了,连忙一手捂起嘴,努力使自己不要笑出声。拔腿想离开,却忽然听到店内任靖吼“装傻是不?我说你老小子,是想跟我玩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听到范进成装可怜的声音“任头儿。别生气,您老别生气。眼神儿不好、眼神儿不好。”正恩越听越觉得有趣儿,索性悄悄退了回来,隔窗再看。

        店内,任靖一手指着范进成手上的帖子,生气地吼:“仔细看看,看仔细了!”范进成故意将帖子凑到眼睛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点头说道:“看清了、看清了,这回儿总算是看清楚了!”任靖气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范进成却装傻充愣地说了句:“是红贴!”任靖一口茶“噗”地喷地上。抱着肚子喘息了会儿,气不打一处来,“砰”地蹾下茶碗说:“废话!不是红贴、难道还是白贴?”让人想不到的是,范进成却装出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说:“一样、一都一样。”任靖一听,火冒三丈地骂:“放屁!你家才用报丧贴!”范进成神秘一笑回答说:“那是、那是。这不,刚收到。”任靖“霍”地站起来,一把揪住范进成的衣襟、另一手攥起拳,恼怒地问:“你老小子敢戏弄本班头?我他妈揍你!”举拳欲打。

        正恩吓一跳,刚要制止,却突然看到,范进成两手轻轻地将任靖举着的拳架住。嬉皮笑脸地求:“别价、别价。任头儿,别价。您这一拳打下来,还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架子,给揍散了呀?别价、别价。”一边说着,竟然将任靖举着的拳,给轻轻地按了下来。任靖松开手:“便宜你这老小子!”正恩松了口气,那颗被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被慢慢放了下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的紧张气氛,就这么被一个看上去庸俗呆傻、不起眼儿的范进成,给轻轻松松地化解了。正恩摇头一笑,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就听到任靖在说:“你他妈看不清楚不要紧,听清楚也行!”范进成的声音“任头儿。您说、您说。”任靖的声音“县大老爷新官上任,明日上午,聚贤庄设宴,拜士绅!”听到这里,正恩不自主地打一楞,立刻紧张起来。聚贤庄设宴拜士绅,这么大的事情,正乐事先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向自己透漏?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弄清楚。于是,便加快脚步往回走。任靖和范进成的对话,却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钻:范进成的声音“小的活了这么大岁数啦,新官上任,少说也经历过十几次。拜士绅,还从未见过如此个拜法!”任靖的声音“我说你老小子是白活了那么大岁数。你知道全县有多少个士绅?”范进成的声音“不知道。”任靖的声音“那本班头就告诉你。少说也有几百个!如若挨家走、挨个儿拜,哪年哪月才能拜的过来?还办不办公,理不理案?所以么,闻主簿、钱典史他们,就给新大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聚贤庄摆几桌酒席,大家聚上一聚,把这事儿给了了!”正恩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脚步也越走越快。走着走着,一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十”字街口,四五个衙差手拿帖子四下散开,走进了街边店铺。正恩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家名为:冯记肉铺。的店铺前。忽听铺内传出“砰”地一声刀拍案板响。正恩吓一跳,急忙止步往铺内看。看到肥头大耳、五大三粗的肉铺掌柜冯五,剁肉刀拍着案板豪爽大笑:“哈、哈哈哈……真他娘的稀罕!下大狱、入大监,五爷我是轻车熟路;过大堂、挨板子,五爷我更是家常便饭。可县大老爷拜士绅,请我这个杀猪的下九流,赴宴坐上宾。还真他妈大姑娘上花轿,五爷是头一回!哈、哈哈,好!只要县大老爷看的起我冯五爷,甭说孝敬几百两银子、就他妈要我冯五这颗脑袋一用,尽管拿去!”正恩听后,脸上现出极为难堪的表情,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顿耳光。羞的面红过耳,低头快步向着衙门走去。

        县衙上房中,春仔站在一条高高的板凳上,摘着墙上的字画,一张一张地往地上扔。正乐拿一短杆儿,挑着美人图,一幅一幅地往上挂。挂完四幅,退后一步,细审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恩一步迈进屋,正乐高兴地冲他问:“大哥。你回来了?”接着,又指着墙上的四扇美人图,兴高采烈地问正恩:“大哥。你看气派如何?”正恩一脸不悦地说:“大人。如此轻佻之作,只能挂于纨绔子弟卧室之中,岂能出现在大人上房之上!”正乐认真说道:“大哥。这可是唐谢元的真迹呀!”正恩生气:“那也不行!”正乐噎了下,犹豫地看着墙上的四扇图,失意地对春仔说:“把这四扇图摘下来,还把原来的那几幅字挂上去吧。”春仔回答:“是,老爷。”正恩不解问:“老公祖手迹呢?最应该挂于上房的,是老公祖大人的那幅:廉政爱民!”正乐恍然大悟,兴奋地一拍脑门道:“对呀!嗨。小弟可真是忙昏了头哇!春仔。快把恩师的那幅:廉政爱民。找出来、挂上去!”“是!”春仔答应着,从高高的板凳上跳了下来,打开皮箱找字画。正乐心里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儿,说:“大哥。你要不说,我还真的忘了。多谢大哥的提醒!”正恩叹:“该提醒的,恐怕还不止这些。”正乐觉察到了什么,连忙问:“大哥今日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正恩问:“任班头他们到处散贴,可是大人你的主意?”正乐猛地想起来,不以为然地说:“嗨,我当何事?大哥是问,聚贤庄设宴一事吧?此事小弟已安排闻主簿、钱典史他们着手去办了,也不知进展如何?”冲春仔叫:“春仔。你去把闻主簿、钱典史他们请过来,老爷有话要问他们。”“是,老爷。”春仔挂好条幅,从高登上跳下来,快步跑出屋。正乐指着正面椅子说:“大哥,咱们坐下等。”

        不多一会儿,闻国祥、钱兴业进屋,与正乐正恩见礼。正乐朝旁坐指:“二位请坐吧。”闻、钱二人谢坐后坐下,正乐说:“适才师爷问起,明日会同寅、拜士绅之事。正好本县也想了解一下此事进展如何。就叫春仔去请二位,同来一叙。”闻国祥会意地冲正恩作揖说:“回大人、师爷。事情是这样,昨日陪大人和师爷,阅监盘库归来。卑职与钱典史他们谈起,大人会同寅、拜士绅之事。几位商议后提出,桃源方圆百里,山高路远。如若挨家拜访、实在是耗时费力,不如摆上几桌酒席,请他们同来一叙,认识一下了事。”正恩言语礼貌,言外之意却不无抱怨地说道:“诸位好意,在下与大人自然心领。可如此大事,诸位也该事先通知在下一声才是!”钱兴业忙解释:“师爷不要误会,属下们只是想为大人和师爷,节省一点气力和时间,也好让大人和师爷,早一时腾出手来,多处理一些公务。毕竟这些年,桃源积压下来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正恩认真分析说:“诸位用意,在下与大人心中自然清楚,也非常感激。可是诸位想过没有?帖子一旦散出,各地士绅纷纷携礼而来,全县上下,要掀起多大风波?大人刚刚到任几天,就如此折腾,这还了的!”闻国祥忙说:“正因为此事关系到大人和师爷的名节,所以属下们就私下里商议。不通知师爷,只对大人支吾半句。其目的就是,要使大人和师爷多一份收入、少担一份骂名。”钱兴业也补充说:“是啊,此事大人与师爷均不知情。有人要骂,就骂属下们好了!”正恩皱起眉,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屈辱与愤怒,竟然拍案而起,大声吼道:“胡闹、这也太胡闹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并用斩钉截铁的口气对正乐说:“请立即快马加鞭通知下去,明日拜会,咱们只叙友情、不收礼品!”正乐点头,刚要吩咐。闻国祥就摆手说道:“大人。来不及了!”正乐问:“为何?”闻国祥回答说:“三班人马、六司杂差,已全部派出。估计天黑以前,帖子全部散出。”正恩大吃一惊,急忙问:“为何如此兴师动众?”钱兴业答:“全县城乡,各大小商家富户,均被列为士绅,共计八百一十六家。山路遥远、四面八方。派出去人少了,怕一日之内散发不过来。所以就……”正乐惊呆了,正恩一屁股蹾回椅子上。皱眉深思了会儿,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我看此事若想挽回,也只有一个办法了!”正乐着急地:“大哥快讲!”正恩道:“明日一早,在县衙门外,及各处城门,均张贴告示。向各同寅士绅言明,只叙友情、不收礼品!”没想到钱兴业着急站起来,又摆手说:“师爷万万不可呀!”正恩问:“为何?”钱兴业着急地说:“师爷也太过于单纯了!卑职从十七岁入衙当差,从一小小杂役做起,混到今日典史。二十余载,先后伺候过七八任知县,哪一任不是靠会同寅、拜士绅,娘生日、儿满月,婚丧嫁娶、收钱粮。等巧立名目,弄几两银子花?说句大不敬的话,如若明日真的拒收礼品,光聚贤庄这一百多桌酒席,就要撘进大人一年的俸禄和养廉钱,恐怕还不够哇!请问大人,以后还拿什么打点左右、孝敬尊长、养活自己?”正乐傻了眼,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正恩倒是冷静了下来,复又站起来,一边皱眉思想着,在案前跺了个来回,刚要说什么。闻国祥突然说道:“大人和师爷不愿玷污名节,卑职倒是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正乐喜出望外,忙说:“三尹快讲!”闻国祥讲:“卑职以为,明日礼品,还是要收。不过,所收礼品,除支付明日酒席及费用外,可大部用于整修寺院、救助孤寡,接济贫困、兴办教育。如此均富济贫,做公益之事,岂不两全其美?”正乐兴奋地拍手称道:“妙、太妙了!三尹之法,正合我意。大哥你看如何?”正恩生气说:“不行。用此种办法敛财,不过是为搜刮地皮,找个借口罢了。不行、绝对不行!在下以为,还是拒收礼品,变酒席为茶会,更为妥当。”正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问:“这……?”

        话说两头,就在正恩与闻国祥、钱兴业二人,在县衙上房争执不下、正乐不知所措时侯,皂班班头李泗平,肩背公文袋、骑马来到旺梅山庄。小家人上前接过马,老管家将泗平迎进庄。三十出头、雍容富态的庄主胖子梅,笑容可掬地将李泗平迎进客厅。宾主坐定,丫环献上茶。李泗平喝完茶,从公文袋里拿出一份请柬说:“县大老爷新官上任,拜会各城乡士绅。明日上午聚贤庄设宴,盼与大官人相见。”胖子梅高兴地接过帖子,冲李泗平作揖说:“请上差转告李大人。梅某定准时赴约!”李泗平施礼说:“人言梅大官人爽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本班头还要到别处散贴,先行告辞了!”胖子梅急忙冲外喊:“看赏!”老管家端来一锭大银。胖子梅指着银子,冲李泗平笑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上差路途之上买碗水喝。”李泗平故作推让地:“这,如何好意思?”胖子梅大方说道:“上差不必客气。日后,梅某若有何事情求到上差跟前,还望上差通融一二。”李泗平连忙拱手:“好说、好说!”胖子梅指着银子:“上差请笑纳。”李泗平揣起银子,再次向胖子梅施礼告别:“谢大官人赏银。李某告辞了!”

        李泗平离开旺梅山庄,一路快马加鞭,天近中午的时候,赶到了欧阳小寨。远远望见,欧阳书斋那学、庙合一的四合院,旧瓦房。李泗平下马牵马往里走。在书斋门前不远停下,往里看。

        书斋内,一块黑木板挂在山墙上,上面写一‘管’字。干瘦寒酸的老秀才欧阳秀,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字,为学生们讲解着:“此乃‘管’字,上一‘竹’字头,下一‘官’字。管者官爷、官即管也。古时书乃简也,简从竹出。就是说;如若为官,必先读书、学而优则仕。”十多个大小不一、穿戴各异的孩子,坐在新旧不一、规格各异的课桌前,神情专注地听先生讲课。欧阳秀认真又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抬头,突然发现了牵马站在门外的李泗平。忙停下讲课,拄拐棍儿迎出屋。李泗平施礼问:“欧阳先生一向可好?”欧阳秀脸上堆满心虚的苦笑,还礼答:“托上差的福。好、好!”并心颤地问:“不知上差这次前来,又有何公干?”李泗平回答:“知县大人新官上任,明日上午,聚贤庄设宴,拜会城乡各家士绅。欧阳先生乃一方名儒,自然榜上头名。岂有不请之理呀?”一副尴尬酸涩的表情,现于欧阳秀脸上。他直发呆。李泗平拿出一份请柬,往欧阳秀手上递。看到欧阳秀发呆的样子,便轻声叫:“先生,欧阳先生?”欧阳秀猛省,连忙“啊”了声,接过请柬又发呆。李泗平说:“请欧阳先生给个话儿,在下回城,新大人面前,也好有个交代。”欧阳秀又省,茫然点头回答:“啊,一定、一定。”看到欧阳秀那窘迫无措的样子,李泗平什么都明白了。他在感到尴尬与无奈的同时,心中又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望着还在发呆发愣的欧阳秀,轻声地说了句:“先生保重,在下告辞了!”欧阳秀再次从呆愣中省悟过来,急忙又点头:“啊、啊。上差走好、上差走好!”说完,发呆地望着李泗平上马走远。低头看看手上的请柬,感觉像是一块压在心上的巨石,沉甸甸的,让他透不过气来。不知不觉,两颗浑浊的泪珠,从眼角渗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老脸,慢慢往下流,流进嘴角。也许是受到一股咸味儿的刺激,欧阳秀又一次从呆愣中省悟过来。他匆忙揣起请柬,拄着拐棍儿,颤颤悠悠往家走。

        欧阳秀回到了他那贫困交加的家中,颤抖着两只干瘦不听话的手,拉开抽屉,一边匆忙地抓着里面的破衣烂物往外丢、一边翻找。找完一抽,又找另一抽。两抽都找完,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愣住想了想,搬下一只抽屉,将手伸进底层找。摸出一只小小首饰盒打开,是一枚金戒指。欧阳秀喜出望外,正当庆幸之时,忽听房外老伴儿叫:“相公、相公。”欧阳秀急忙将首饰盒合上。又听门外老伴儿说:“相公。粮食只吃一天了,得赶快想个法子才是。”欧阳秀一边胡乱答应着、一边抓着地上的破衣烂物,往抽屉里装。老伴儿迈进屋,她满头白发、一身补丁,两手端着一个破簸箕,簸箕里盛着一点儿红高粱。见老伴儿进屋,欧阳秀连忙攥起首饰盒,往身后藏。老伴儿看到抽前狼藉,和欧阳秀紧张的表情,先是打一楞,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伤心落泪地问:“相公,你又要做什么?”欧阳秀自知理亏,却把头一昂,装出一副神气十足的男子汉大丈夫气派来说:“男人做事,你妇道人家少管!”老伴儿忍不住哽咽起来:“你这老糊涂。为妻的那点儿陪嫁,都被你卖的卖、当的当,折腾光了。如今,就剩下这只金戒指了,你就给为妻留个念想好吗?”欧阳秀颤抖着手,将拐棍儿用力往地上一拄。神气十足地说:“妇人之见!待学生金榜题名之时,再为你打造一新的便是!”老伴儿又惊又气:“啊!”她气不过,就恼怒地骂:“你这老糊涂!咋还想着金榜题名啊?你都提了大半辈子了!万贯家财,都让你给提光了。如今,连饭都没的吃了,你咋还想着金榜题名啊!”欧阳秀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拐杖一个劲儿地往地上撞:“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气呼呼地转身拔腿就走。

        一夜过去,县衙迎来了一个明朗的早晨。沸沸扬扬的人声,传进了上房。李正乐打开窗子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吃惊非小。看到送礼的人群,从院中央的大树下,一直排向大门外。大大小小的礼盒,塞满了整个县衙院子。正乐一下子就懵了,急忙关上窗子。一手捂着砰砰乱跳的胸膛,毫无目的地在屋里跺来跺去。愣了会儿,又不放心地打开窗子往外看。

        柜桌安在当院的大树下,闻国祥、钱兴业主柜,任靖、王甫仁等一伙儿差役在绕桌照应着。胖子梅一手摇折扇、一手交礼单。钱兴业打开礼单唱:“旺梅山庄,梅大官人纹银三百两、锦缎一百匹—!”胖子梅盛气凌人“哗”地将折扇合上,朝旁边的几个随人一挥说:“将礼盒抬上来!”钱兴业接着又唱:“请梅大官人柜房交礼、聚贤庄入席—!”

        声音传进上房,李正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也不止一次地听老辈人议论过,说贪官捞钱、门庭若市。可如此大的场面,他连做梦都没想到。因为他不想做贪官,大哥李正恩,也决不允许他做贪官!可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他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也只有眼巴巴地等着,等大哥李正恩办案归来,再给他拿个主意。院子熙熙攘攘、噪杂的人声,一个劲儿的往他耳朵里灌。灌地他脑壳胀痛,像要炸开。他烦躁不安地两手将耳朵死死捂住,想努力做到,眼不看、耳不听、心不烦。

        大街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商家富户,带着他们的仆人,驱车挑担、乘轿骑马,纷纷向县衙涌来。欧阳秀夹杂在送礼的人流中,他一手攥着首饰盒、一手拄着拐棍儿,颤颤悠悠、快步走进了一家当铺,将首饰盒放进了高高的柜窗里。

        当铺朝俸打开首饰盒,拿起金戒指看了看。不屑一顾地唱:“残锈不全、破戒指一只,当银五两—!”欧阳秀一听有点慌了,着急说:“老板。你再仔细看看,这戒指、可是足足能值五十两啊!”朝俸笑了,问:“老先生。舍不得了吧?”一边说着,将戒指装回首饰盒,又放回了柜窗外。欧阳秀犹豫地呆愣了阵子,最后咬咬牙:“当了!”

        送礼的队伍,从县衙当院一直排到了大门外,还在顺着大街继续往后排,仍有人驱车挑担往这里赶。正恩和成功骑马顺街走来。远远望见衙门前送礼的人群队伍,正恩神色不安,挥鞭催马跑进县衙院子。

        装满各种礼品的大小礼盒,摆满院子。仆人们守在各自的礼盒旁;手拿礼单的主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交礼。负责收受礼品的小吏和衙差们,前后左右地忙碌着。正恩和成功将马缰交于门政刘二,两人顺着礼盒之间的空隙往上房走去。

        冯五爷一脸的骄横傲慢之气,大大咧咧,刚要抬手把礼单往柜桌上搁,却突然愣住。原来欧阳秀那瘦小的身子,从他腋下挤了过来,抢先将五两银锭,放在了柜桌上。他愤怒欲发作,却突然望着那小小的银锭,“噗”地笑了起来。钱兴业望着银锭伸手欲拿,又缩回手。难为情地嘟哝说:“老先生。你看这……?”欧阳秀冲钱兴业寒酸一笑拱拱手:“区区薄礼、区区薄礼!”冯五爷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大嚷起来:“五两、无两啊!哈哈哈……五两、五两!啊,哈哈……”欧阳秀又羞又气,浑身哆嗦着,拐棍儿一个劲儿地往地上撞。并一手指着冯五吼:“你,休得无礼!”冯五爷笑的更厉害,一边笑着、一边向周围的人们大叫大嚷:“你们看看,五两、五两啊!啊,哈哈哈……”欧阳秀又羞又气。

        看到此情此景,闻国祥连忙站起来,拿起那五两银锭,走到欧阳秀跟前劝:“老先生,不要见怪。这礼,你就不要送了。你家困难,我等会代你向知县大人解释。一边说着,将银锭还到欧阳秀手上。”笑声哄然四起,使得欧阳秀无地自容。他一手使劲撑着拐棍儿,努力支撑着他那摇摇欲倒的身体,另一手颤抖着,指向周围那一张张变了形的笑脸。语不成句地指责道:“你、你、还有,你!”突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拐棍儿猛地往地上一撞,大声吼道:“老朽乃本县一方名儒,尔等,休得对老朽如此无礼!”笑声更响,轰然一片。

        笑声传进上房,李正乐又悔又恨,一拳砸在自己脑袋上。他突然听到,欧阳秀那颤抖的嘶哑声,将整个声音压盖“待老朽金榜题名、为官之时,看尔等谁人还敢对老朽如此无礼!”可换来的是,更响亮、更噪乱的哄然大笑。李正乐苦笑不是、羞愧难当。无奈摇头自嘲地问:“老先生啊。你可知道?本县原来所想,也是跟你一样。可此时才知,这官,原来是如此难做!”两颗硕大的泪珠,慢慢从眼睛里挤了出来,顺着木然发呆的脸颊往下流。

        正恩和成功进屋,成功向正乐施礼:“大人。我们回来了!”正乐连忙擦干眼泪,转过身来撑起笑脸:“大哥、总捕头,你们回来了?”成功兴奋地说:“大人。幸亏师爷亲自出马,案子总算是……”正乐急忙打断成功的话:“总捕头,案子咱们以后再说。”尴尬地冲着正恩说:“大哥。你看这事儿闹的!”正恩气愤地指责问:“大人。咱们昨日不是已经谈妥,变酒宴为茶会。为何今日又出尔反尔!”正乐面红过耳、羞愧难当地求道:“大哥,什么都不要说了。都怪小弟没个正经主意,听了不该听的话。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大哥。你就赶快拿个主意吧!”正恩也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在下也是毫无主张。也只有按照闻主簿、钱典史他们所说的那样:将收受钱物,除去今日宴席及费用之外,全部用于,整修寺院、兴办教育。并在四个城门,各设一家粥棚、日舍三粥。真正做到;均富有之馀、济贫困所需。以此,求得朝廷和桃源百姓之谅解!”此时的正乐,脑子里早已是一塌糊涂、毫无主张。只有茫然点头答应:“好、好,就按大哥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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