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劫后重逢
        夜幕笼罩下的桃源县城，家家关门闭户。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宁静的大街上，又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李正恩一边吸着烟，愁眉紧锁，骑马慢慢往前走。成功骑马与正恩并肩而行。衙差们呈两路纵队，跟在正恩和成功马后，他们人困马乏、摸黑行进着。马蹄纷乱地踏在街面上，马蹄铁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在空旷昏暗的夜晚，格外刺耳，甚至闹人心烦。正恩一边吸烟、一边苦思冥想，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几天来，桃源百余里的山山水水，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寨，就像篦头似地，仔仔细细地查找了一个遍。不但找不到正乐的任何踪迹，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什么地方有所疏漏，还是太大意了？张成功低头一声不吭，信马由缰，马队缓缓而行。正恩想着想着，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脱口说出两个字：“不好！”猛地勒住马。成功吓一跳，急忙“吁”住马，抬头看正恩，紧张地问：“怎么了？先生。”正恩不安地问：“总捕头。咱们连日查找，是否还是有所疏漏？”成功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不会吧？该找之处，都已找过了呀！”正恩心有余悸地说：“在下突然觉得，有一处最为关键的地方，咱们还是疏漏了！”成功问：“哪儿？”正恩答：“石马寺！”成功问：“先生忘了，前一日，咱们不是刚刚去过了呀？”正恩懊悔地：“去是去过了，可咱们问的还不够清楚，查找的也不够仔细。更没有留下几个弟兄守候！”成功恍然大悟：“对呀！石马寺地处东西枢纽、南北要塞，是黑狼谷通往县城的必经之地。如此特殊地理位置，属下为何就没有想到？”正恩叹：“在下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哪里人来车往，消息最为灵通。大人若来县城，必然先到此寺，落落脚，或讨碗水喝。那和尚初来乍到，咱们对其底细一无所知。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咱们不得不防啊！”成功害怕地：“先生一句话，使属下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看，咱们不如辛苦一点，连夜返回。将个石马寺，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上一遍。若查不到什么，留下几个弟兄在寺内留守。其他人马，休息片刻，继续分头查找。先生意下如何？”正恩歉意地：“这样一来，弟兄们就太辛苦了！”成功抖起精神：“先生不必担心。弟兄们辛苦一点没啥，寻找李大人要紧！”任靖应声附和：“是啊师爷。大家辛苦一点不算啥，李大人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正恩感激、激动。转身向众差拱下手：“谢弟兄们！”毅然调转马头，烟袋一挥：“弟兄们。走！”双脚一踹马镫“驾！”策马原路返回。成功调过马头，打马跟上。众差一骑紧跟一骑，纷纷打马而追。

        天亮了，昕昀的光辉，将天边的一片白云染红。李正恩一头露珠、满脸疲倦，打马奔上霸王梁。马不停蹄往前赶。成功和众差跟在正恩马后，一骑紧跟一骑，奔上梁顶。一路尘土飞扬，朝石马寺赶去。

        寺院的山门开了，李正乐一手拄着拐棍儿，被吴良送出门。刚要作揖向吴良告别，却见吴良专心致至地向着前方远处遥望。出于好奇，也向吴良看的方向看去。远远望见，霸王梁下尘土飞扬，一队飞骑如钻云出雾，像是自天而降，顺道朝这边奔来。吴良一手打个凉棚，遮挡了下喷薄而出的阳光，凝神远眺。李正乐揉揉眼，也朝远处人马注目细看。

        李正恩心急如焚，顾不得梁高坡陡道路坎坷，打马顺道而下。成功和众差一路尾随其后。远远望去，如巨龙摆尾，自空而下。

        李正乐朝远处人马望着，突然惊喜万分地脱口而出：“大哥？是大哥！”李正乐的声音，惊动了吴良，他眼珠动了动，微微斜脸看正乐。唇边现出一丝诡秘的笑纹。正乐高兴地扬起一只手，一边冲远处人马摇摆着呼喊：“大哥、大哥！”吴良依旧不动声色，看看正乐，又朝远处人马看。

        马队一路艰难奔波，终于过了那段陡峭的山崖路，来到梁下山坡。正恩猛抽一鞭，马儿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向着石马寺直冲了过来。正恩一边挥鞭抽马、一边焦急地朝着寺院门前注目远看。激动地扬起马鞭，使劲在空中摇摆着大声叫：“乐儿、乐儿！”

        李正乐将手中拐棍儿往旁一丢，跌跌撞撞地奔下台阶，迎着马队奔了过去。边跑、边挓挲起两手，使劲摇摆着叫：“大—哥—！”一路踉踉跄跄、气喘吁吁。

        正恩热泪滚滚，纵身从马背蹿下，迎着正乐跑了过来。成功和众差纷纷在正恩马后下马，都在为两兄弟劫后重逢而激动。吴良脸上却始终挂着一种神秘的微笑，让人看不出、猜不透。此时，他心中涌现出一种不能言明的兴奋与自豪。他暗暗地在为自己，昨夜的一番精彩表演而满足。更庆幸的是，自己为今后设计的一系列罪恶行动，增加了一柄强有力的保护伞。

        “大人！”“大哥！”兄弟俩终于拥抱在了一起。张成功欣慰地笑了，众差一个个沮丧的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几天来的辛苦与疲劳，被两兄弟劫后重逢的巨大喜悦，一扫而光。正恩上下看正乐，着急地问：“大人。你的伤，不要紧吧？”正乐高兴地声泪皆下：“大哥。我很好！只是摔了一下，你看，全好了！”正恩激动：“那就好。那就好！”正乐四下寻找着看，着急问：“大哥。春仔呢？你们怎么样，强盗没伤着你们吧？”正恩答：“春仔留在县城，等候大人回府。强盗没伤着我们。”正乐哽咽：“没伤着就好。乐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正恩宽慰地说：“有好多事情还等着咱们去做，阎王爷还不肯收留咱们。”正乐越说越觉得委屈，孩子似地扑进正恩怀里：“大哥！”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正恩百感交集，抱紧正乐，泪水簌然而下。正乐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失声大哭：“大哥。乐儿想你，乐儿好想你呀！这么多天，乐儿音讯全无。大哥，你一定急坏了吧？”正恩回答：“急坏了，大家都急坏了！于大人、张总捕头，还有那么多的好兄弟。”说到这儿，正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擦干眼泪，回头指着众人说：“大人你看，张总捕头，带领三班弟兄们，迎接大人来了！”

        张成功与衙差们都牵马围了过来。正乐连忙抹抹眼泪，稳定了下情绪，与正恩分开。兄弟俩并肩迎着众差往前走。张成功急忙丢了马缰，上前一步行大礼：“桃源三班总捕头、张成功，给大人请安、恭迎大人回府！”正乐止步欠身扶成功：“总捕头免礼、快快请起！”“谢大人！”成功站起来。正乐上下审量成功。成功正值年壮英武。正乐满意地点头笑了笑。任靖上前一步行大礼：“快班任靖，给大人请安、恭迎大人回府！”正乐欠下身说：“任班头免礼，快快请起！”任靖：“谢大人！”随即站了起来。正乐含笑看任靖，任靖年轻矫健。正乐高兴点头一笑。王甫仁上前一步行大礼：“壮班王甫仁，给大人请安、恭迎大人回府！”正乐忙回答：“王班头免礼，快快请起！”王甫仁站起来，作揖道：“谢大人！”正乐仔细瞧甫仁，王甫仁身材高大、敦厚健壮。正乐欢喜感慨，笑着点了点头。李泗平上前一步行大礼：“皂班李泗平，给大人请安、恭迎大人回府！”正乐欠下身：“李班头免礼、快快请起！”泗平高兴站起来，拱手说：“谢大人！”正乐兴奋看泗平，李泗平青年端庄、一表人才。正乐欣慰地点了点头。众差不约而同行大礼，异口同声：“属下们给大人请安，恭迎大人回府！”正乐连忙欠身张开两手，礼让地：“大家免礼。弟兄们，快快请起！”望着众差齐刷刷地站起来，李正乐心中的兴奋、激动，自豪感，难以言表。

        一直都在察言观色的吴良，见时机一到，便一边高颂着佛号：“阿弥陀佛！”大步迈下台阶，朝这边走来。正乐正恩听到声音忙转身，正乐向正恩介绍说：“大哥。这位是法慧大师，石马寺新任主持。”吴良笑道：“贫僧与李施主，早已是有缘之人了！”正乐惊喜看正恩，问：“噢？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正恩回答说：“哦。几日前，为寻找大人至此。大师茶水相待、甚是热情。属下与张总捕头，与大师攀谈，也投缘的很！”正乐高兴：“原来如此！”吴良亲切热情：“看来，贫僧与诸位施主，缘分匪浅。这，也许是佛祖的安排吧。”正乐忙附和：“对对。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上苍的安排！哦，对了大哥。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法慧大师，可是小弟的救命恩人！”正恩意外地吃了一惊，“噢！”正乐激动地叙述起来：“昨天深夜，小弟一路挣扎，来到寺内。疼痛难忍、又饥又饿。大师主动热情，赠医施药，茶饭相待。夜深过半，那两个强盗，又追杀到此。幸亏大师及时出手相救，小弟的这条性命，才得以保全！”正恩听后感激万分，连忙冲吴良说道：“大师对我兄弟恩重如山，请受在下一拜！”一边说着，欲行大礼。吴良连忙将他扶住，并大方地说道：“李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乃吉人天相、命中造化。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贫僧不过是碰巧，举手之劳罢了。施主如此大礼，岂不折煞贫僧？”正恩敬佩地：“大师如此谦虚谨慎，真乃出家人之表率。不得不令在下，由衷的佩服！”吴良谦然摆手一笑说：“过奖，施主过奖了。阿弥陀佛！”正乐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大师助人为乐、不图虚名，精神可嘉。本县一定上报知府，奏明朝廷。彰告天下，理应树为天下人之榜样！”吴良急忙摆手：“大人。万万不可！”正乐不解地问：“大师为何？”吴良认真地回答说：“这其一、贫僧出家之人，以善为本、积德行善乃是本份。其二、举手之劳，又何须小题大做？这三、方外之人，图的是个清静。如此大张旗鼓，弄的满天下沸沸扬扬。今后无论贫僧走到哪里，都会日夜不得安宁。岂不害了贫僧？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如若大人还顾及与贫僧的这份情缘，就请遂了贫僧的这份心愿吧！”正乐惋惜地摇头深沉一叹：“这……？唉！”正恩劝：“大人。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大师只为修行、不图虚名，大人理应尊重大师选择，遂了大师心愿才是！”正乐依旧失意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吴良高兴：“阿弥陀佛！谢大人成全。诸位施主既已汇集寺前，不妨入寺稍作歇息，用些茶饭，再走不迟。”正乐施礼：“慿期已近，本县还要进府禀到。诸位差官日夜寻找本县，十分辛苦。也须急待回城歇息。大师盛情，本县心领。咱们后会有期！”吴良：“阿弥陀佛！贫僧，那就恭送诸位施主！”任靖牵过自己坐骑，扶正乐上马。正乐在马上向吴良施礼告别，然后调转马头，往霸王梁方向走去。正恩匆忙上马，在马上向吴良拱下手：“大师保重！”吴良还礼：“阿弥陀佛！”正恩转身踹马，追正乐而去。成功上马，冲吴良作揖告别，然后率众差一骑紧跟一骑，尾随正乐正恩去了。任靖跳上王甫坐骑，两人同乘一骑离开。

        正乐兴致上来，冲马屁股猛抽两鞭。马儿撒蹄奔跑。正恩急忙催马跟上。正乐心血来潮，连连挥鞭抽马，大白马风驰电掣般的狂奔起来。正恩不放心随后跟上。

        吴良目送马队越去越远，那长长的队伍，奔腾在梁前大道上。望着望着，吴良见四下无人，就再也拿捏不住了。一股即将功成名就、胜利在望似地表情，溢于脸上。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就在吴良想入非非、得意忘形的时候，忽听身后有马蹄声。急忙收敛笑容，又装出一副沉着稳重的样子来。佯装对身后来人毫无知晓，只顾朝前方远处的马队遥望。

        施旺骑马穿孝，直向吴良奔来。在吴良身后下马，牵马向吴良施礼问：“上面站的，可是法慧大师？”吴良慢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还礼答：“贫僧正是法慧。施主这是……？”施旺回答：“小的是刘家寨，刘忠、刘老爷府上管家施旺。”吴良闻言打一楞。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不慌不忙、不动声色地问：“施管家一早匆匆来寻贫僧，不知有何吩咐？”施旺说：“我家老爷昨晚因病去世，二位夫人差遣小人来请大师、及诸寺高僧，一同过府设坛，为我家老爷超度亡灵。”吴良故作推辞地说：“贫僧修行甚浅，岂敢与诸寺高僧同台设坛？施主还是另请高明吧。”施旺求：“大师扶弱济困、常救人于危难之中，早已是声名远扬。方圆百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佩大师功德无量！还望大师给小人一个薄面。现有请柬在此，请大师过目。”随即拿出请柬呈上。吴良接过请柬，施礼说道：“施主客气了，贫僧遵命便是！”施旺高兴，连忙施礼：“多谢大师！”吴良还礼：“阿弥陀佛！”施旺叮嘱：“还望大师准备一下，及早过府，不要耽误了时辰。”吴良：“贫僧记下了！”施旺歉意施礼道：“小人还要到诸寺散贴，就此拜别！”吴良：“贫僧恭送施主！”施旺调转马头，上马与吴良拱手礼别，然后打马顺道而去。

        目送施旺骑马远去，吴良满心狐疑地打开请柬，逐字逐句地细琢磨。他在想，刘横练武之人，身体强壮，为何如此之快就死了？他怀疑是对方对自己有所察觉，而设下的圈套、或者是其它原因？可转眼又一想，自从他冒名顶替来到石马寺，可谓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并未露出任何破绽，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所察觉。他忽然想了起来，那日黄河渡口一战，刘横分明中了他一掌，伤的确实不轻。想必定是在逃亡途中，缺医少药，或是医治不当而毒发身亡。如若果真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应付？此事该不该让巴连和费通知道？他二人知道后会有何反应？巴连人虽性情粗犷、行事简单鲁莽。却诚实守信、容易应付。可那个费通却是人小鬼大，不按常理、爱耍小聪明。他若怂恿巴连，二人背着自己单独行动，有又如何是好？他一边思考着慢慢转过身来，无意间抬头放眼远眺。远远望见，那支宛如长蛇的人骑队伍，直向梁顶奔去。

        李正乐在梁顶勒住马，居高远望，心旷神怡。只见晴空万里，晨曦普照；万壑云腾雾绕、群峰峥嵘叠翠。李正乐狠狠地吸了口梁顶那新鲜的空气，又转身低头顺道往回看。看到李正恩一马当先，和张成功率领衙差队伍，一骑紧跟一骑，奔腾在梁前大道上。正乐不自主脸上现出了幸福豪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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