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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判断 (4 / 4)
        他想起1927年在上海按到缅任斯基的命令打入**者运动的往事。当时他越是深入研究汪未经的思想,就越觉得中央认为这个狂人很危险并迟早一定会执政的看法是错误的。只是到1933年,他才明白上级六年前说的话是对的,那时他就预料到汪伪上台的可怕事情,这在现在终于实现了。

        直到目前为止,无论李广元怎样统尽脑汁思索汪未经上台的原因,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出现这样一桩怪事。不错,民主党人和**人之间不睦,没有统一战线,不可能不促成极右分子获胜,但为什么是汪未经上台呢?三十年代站在保守与**立场上的力量在国家是强大的,首先是军队,其次是“蓝衣社”和“军统”。但为什么这个联盟未能执政,而汪未经却上了台呢?是因为玩弄了“**”这个术语吗?是因为利用了它对工人阶级的吸引力吗?是因为在高减“**”这一术语的同时,又提出了他那个组织一等的论调吗?就是说,共产国际和人人幸福的说法不是同莫斯科,而是同一个优秀的民族作对吗?难道疯狂的民族主义,即一味的自我祟拜,在一开始就那么强大和自发,以致能遮住历史的眼睛吗?任何一个建立在优越理论基础上的民族运动,从来没有,也不会获得最终胜利,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那么,汪未经究竟使用什么手法蒙蔽了人民呢?难道人民,全体人民,都乐意把人民吃不饱饭的理由都归咎到共产国际的阴谋上去吗?也许人们总喜欢把现存弊端的罪过推诿给他人?推到能救命的无辜羔羊的身上?就是说,汪未经利用人身上尤其是意志薄弱和文化水准低下的人身上最卑劣、最阴险的一面,打出了这张最低劣的牌。但是要知道,在卑劣与软弱上下赌注是件极大的罪恶;这样做只能在一开始得到一些好处,其结局是完全可以预料的:那就是全面的失败,民族的屈尊和国家的崩溃

        “可是,汪未经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呢?”李广元想道,“他就靠那么一个声望实体过日子;他确实不时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听见群众的欢呼声和连续呼喊着他的名字的嚷叫声不,对于一个政治家的检验,还应当看他先天具有多少善良的品质,因为善良的人总是先考虑他人,然后才想到自己”

        李广元感到疲倦极度的、使人难耐的疲倦。远处,南京已经在望,他看见晴空中飘荡着悲哀的、象征着死亡的烟雾,便猜出那就是现在半个国家的首都,轰炸现在昼夜不息。

        “假如我再次停止前进,”李广元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假如我走下车子,然后坐在地上(他机械地觉察到,此处往北,路边还没有一点绿意,森林中挂在树上的雪还覆盖着一层烟黑,因为风能把从大火中升起的烟灰吹到郊外几十公里的地方),那么我就可能坚持不住,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后转去;我将到西北,然后越过封锁线,躺下睡上一觉。在车站的正对面。那里虽能听到机车的吼叫声,但街上十分安静,而机车开动时发出凄楚的吼叫声,那是多么令人惬意啊;有一次,爸爸带我到老家近郊的小车站去,我同他久久地听着火车来回奔驰时在钢轨结头处放出的那种独特的、只有它们自己才听得懂的声音老兄,你现在可不能停车呀回家去,冲一个操,喝一点热茶,立即着手工作吧”

        在离家还有三处拐弯的地方,李广元猛地刹住了车,瞪着一双疯狂的眼睛的黑猫横穿马路跑了过去。

        他知道,在这里是再不会有人超他的车了。在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汽车了,都被充公送到前方使用去了。那些不能作军用的车辆农村使用的拱体车都停在车库里,因为汽油是受严格控制的;他知道,要等来第一个行人横穿刚才那只黑猫狂奔过去的无形界线,需要很长的时间,因为人们只有在轰炸时才从家里出来往防空洞里躲;所有的人目前都深居简出,心心相印,等待着不可避免的结局,只有民族的伟大领导除外,因为他把人民当作自己个人所有的既无权利又不会说话的人质。这一点国家的每个人都很清楚。

        “我要等一会”李广元还是熄了火。

        对自己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能等待的。这毕竟是一只黑猫,再说还是从左方向右方跑去,就在我即将回到地狱前的下午无论怎么说,这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他的第二层意识使他明白,那黑猫只不过是促使他主要地、冷静而又有逻辑的第一层意识指挥他的手转动点火钥匙的一个原因:每个人都是一个多思维的肌体,由于才能大小的不同,脑皮层上这些潜在层次的数量也常常因自相矛盾的思想和情感的沉重负荷而增多。

        “不过我还得再一次把全部情况考虑得周详一些,”李广元对自己说;“我从答应回来时起,就感到震惊。我明白,这一许诺显然意味着我在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但是,要知道,只有病态的人才没有恐惧感这就是说,我在同意回来的时候,还抱有一线生的希望,不是这样吗?毫无疑问。我在哪一方面可能会暴露?在所有方面这不算回答,老兄,这样回答问题过于简单了,别自我解嘲吧。你知道最致命的环节就是牧师的妹妹和她的孩子们。假如他们真被查出并被抓到秘密警察局,那我就没有活路了,这是第一。当然,要查出他们并不容易,实际上也没有可能。证件是绝对可靠的,而且眼看美国人就要进驻这块山地了。但是,我曾确信会安全无虞,可是他却死了。那老师本人呢?他受到秘密督察的袭击了吗?未必他们不可能把他弄出去的,他们的力量已远非昔比了。尽管对他们的全部力量我并不了解,如果那边和常凯申合作;那又怎么办呢?那时他提的第一个问题将是丁末村和李事群是怎么知道那场会谈的?’我应该周密地考虑一道防线,可是我无法集中思想,而一只黑猫刚刚横穿马路绝了过去,所以我得坐一会儿,等有人第一个越过这个该死的地方如果边防站使用了一种卑鄙的、新发明的装置,能把所有越过封锁线的人都拍下来呢?那可就糟了要是这样,那常凯申现在正在研究报务员和我的照片吧?我该如何回答呢?不过,他为什么要立即问我这个呢?他会安排监视工作,在接头处把我和联络员一举捕获的,这就像二二得四那样简单。”

        李广元疲惫地抬起了双眼:在椭圆形的小镜内可以看到空荡荡的街道一个活人都没有。

        “那么该如何是好呢?”他驳斥内心那个因为目前还无人监视因而十分放心的自我“在这个国度里完全可以叫来三位邻居,委托他们记载我的车子每次经过的地方和到我这里来的所有车辆,记下骑摩托车、骑自行车和步行来的人们须知,他们会老老实实地用笔记录下来,打电话报告但是我回避了一个主要问题这个问题,詹国强是会向找提出来的他将面带寻常的那副笑容,让我书面汇报在我暴露了那些日子里在边区所做的工作。他会让我就在他的办公室内向他作汇报,报告我同老师会面的地址、电话号码在延安,他们完全有可能布置人对我进行管制性的监视我曾相信,我会获准回家的,因而有失检点,你太不检点了,李广元啊,所以你要回忆一下你在哪里留下了痕迹。第一,下榻的旅馆。第二,常凯申曾答应我,要我同把我的密码电报送到秘密警察驻地的那个人面质,教授这位身材矮小,眼球外突的勇士没有让他得逞”

        但是,我对他感兴趣的,还有我曾去过他下榻的旅馆那件事,如果都被外面的监视哨记录了下来,我就完了这正是我罪状里还缺少罪证的一环是这样的,还可能出现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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