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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回归 (1 / 6)
        读完这几行之后,李广元哭了。这是他平生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流泪是在他首次作为肃反工作者从国外出差归来,他见到了父亲的坟墓。老父亲同他之后的上级一起参加革命,一九二一年春天被土匪绞死。当墓前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像孩子似的大哭起来,悲伤地抽搭着,但他并不为此感到害臊。他觉得,他应该把悲痛化作纪念铭刻在自己心中。他父亲是属于**的,然而对爸爸的纪念却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是一种特殊的纪念,李广元不愿意也不可能让任何他人去理解它。然而那次在南**庙的旧书摊上,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哭起来,他在这几行字中间看到了他所渴望的那种情感,但他有生以来还从未体验和经受过这种情感。他从这几行字里面看见了他所清晰地想象到的一切,他对这一切梦寐以求,但却一分钟也没有得到过它。

        现在,他怎样才能告诉妻子,那年秋天他准确地记得那个日子和那个时刻:1932年10月17日,他穿过大街,突然看见了妻子,他的手顿时变得冰凉;于是他径直向她走过去,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他不应该这么做。他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才明白她不是自己的爱人,但他依然紧跟着那个女人走去,直到她两度转过身来:先是吃惊,而后是生气。

        他怎么告诉她,那时他曾三次请求总部把他调回去,总部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是不久战争就爆发了

        现在,短短的几行宇怎能容纳得下从他眼前掠过的一幕幕往事呢?

        于是他开始把这一段的诗句译成法语,以散文的形式写下来,但他后来明白过来,他不能这样做,因为狡猾的敌人会把这些诗作为这个小伙子的罪证。此时,小伙子正在喝着香茶,一边抽着雪茄烟,他抽烟的风度在他所生活的地方现在很时髦。李广元把这张纸装进口装里(他不由自主地察觉到,在汽车里烧掉它最方便),然后他在刚开始写的那几行字下面补了一句:“我想,这在不远的将来会实现的”

        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妻子去年夏天他在边区附近的一个镇上同儿子会面的事。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儿子现在已长大成人,住在杭州,他常常痛苦地思念她和儿子。他不知该怎样向她倾吐自己的爱情和忧伤,因为她不在他身边,他苦苦地等待着重逢的日子。语言只有在写成圣经或者普希金的诗句时才是最有力的现在它们是垃圾,仅此而已。李广元在信尾写道:“吻你,爱你”

        “语言怎能表达我的优伤和爱情呢?”他继续想道,“我这些语言已陈旧不堪,像破旧的钱币。她爱我,所以她相信我这些破旧的钱币”

        “我无法告诉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她久久地怀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深深地爱着身在远方的我,我能否在信中给她谈这些呢?”

        “要知道,”李广元把这几页纸放进口袋里,对小伙子说,“您是对的,不值得让您带着这封信三次经过别国的边界。您是对的,请原谅我占用了您的时间

        致中央保安局四处处长、卫队高级总队长常凯申的信。

        上海-青浦。

        机密。

        打印两份。

        我亲爱的高级总队长:

        接到领导关于把每一座城市和每一栋房屋都变成不可攻克的堡垒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命令之后,我重新研究了我们的局势。我们所掌握的地盘应该与苏联那边一样,成为一座多面堡,成为与布尔什维克决战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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