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2 / 2)
        华服男子一走，耶律意辛欢天喜地地走了进来，叫道：“二王嫂！”声音很甜。宋映雪莲步移动，迎了上去，叫道：“意辛！”声音似喜实悲。韩十七眼前一亮，看到了大仇人，赶紧往床里缩了缩。今天大仇人穿得十分华丽，外套一件貂皮裘袍，连发型都经过悉心梳理。大小姐原本是一位大美人，被房外的白雪一映衬，显得惊人的美丽。但上苍就是这么神奇，当大小姐走过去，携住大仇人的手，他忽然发现，大小姐失色了。她的光泽，竟然尽数落到了大仇人的身上。

        大仇人站在门口，亭亭玉立，袍领外翻的雪白貂毛烘托着红扑扑的脸蛋，巧笑嫣然，尽显小女儿娇态。她哪里还是那个沉稳、狡黠、阴险的恶毒女子？她分明是乖巧的七仙女下凡。有那么一刻，韩十七痴迷了。全仗先生的遗容，扫清他心中的魔障，唤醒他心中的爱憎！

        大仇人拉着大小姐，坐到床沿，道：“今天京里冒出一个凶徒，逃到城南。我不放心，过来瞧瞧王嫂。”大小姐道：“意辛，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难为你还挂念王嫂。”说着强笑一声，道：“对了，王嫂还未恭喜你哩！”大仇人娇嗔道：“什么大日子？王嫂休要取笑意辛。”大小姐被她这么一娇嗔，阴霾稍去，说道：“怎么不是？这么多的王侯公子，随便挑一人，哪个不是名门闺秀仰慕倾心的人儿？”大仇人笑道：“王嫂，你平日里清心寡欲的，何时也变成姑婆啦？”大小姐道：“意辛，你不错呀。会用‘姑婆’这个词儿了。”大仇人得意道：“那当然。意辛虽笨，但有一个教导有方的好王嫂呀。”

        大小姐被她刻意逗趣，心情又好上许多，笑了一笑，随即叹息一声，说道：“非是王嫂姑婆。意辛的事，王嫂自然要关心些。”大仇人有些感动，问道：“都是小清那丫头跟你说的？”大小姐嗯的一声。

        顿了片刻，大仇人道：“那么，王嫂认为哪一个不错？”大小姐想了一想，道：“意辛你喜欢戎马武功。听说那个耶律乙不哥武艺超群，在北方镇压蘑菇……蘑菇……（大仇人纠正：“磨古斯”）……哦，磨古斯时，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他还是你二王兄的同门师弟。你们二人，一个是北院大王的公子，一个是南院大王的小姐，原本门当户对，唉，只可惜……”大仇人问：“怎么？”大小姐道：“你们同姓同族。”大仇人忽然咯咯娇笑起来。韩十七但听上面扑的一声响，想是大仇人笑倒在床。

        大小姐莫名其妙，问：“意辛，你笑什么？”大仇人止笑道：“二王嫂，你呀你，嫁给了契丹人，还是守着汉人的迂腐。同姓怎么啦？又不是亲人，五百年前的事不必理会。难道二王嫂姓宋，会认为天下姓宋的都是你的族人么？”大小姐沉默了，估计已被大仇人这番悖于伦理道德的话所吓倒。

        忽听大小姐也笑出声来，说道：“如此说来，意辛是意属这位耶律王子了？”大仇人忙道：“二王嫂千万别误会！此事非彼事，意辛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这个耶律乙不哥嘛……嘿！”韩十七听她一声“嘿”，便觉这么一瞬，她才是原来的那个大仇人。大仇人续道：“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大色狼。上京的大家闺秀，被他玩狎者，不计其数。但凡他看上的女子，很难逃出他的魔掌。有一次，他看上一个属下的妻子，没过两天，就把这个下属坑害杀死。二王嫂，你认为这样的人，我能嫁给他吗？”大小姐啊的一声，道：“他竟是这样一个大坏蛋！那……那么还是算了。宰相府的萧公子呢？听说他不但武艺高，还吹得一口好箫。这样的文武全才，应该是不错的。”大仇人道：“二王嫂，你知道萧札剌为什么会吹箫吗？”大小姐奇道：“这还有道理可言？”大仇人道：“怎么没有？他听说我会弹筝，才特地去学，这也罢了，还到处宣扬要与我筝箫合鸣、羡煞神仙。这种附庸风雅之徒，我最讨厌了。若不是他是南宰相府的公子、当今皇后娘娘的侄儿，我才懒得理他。”

        大小姐道：“那……那个吐蕃王子呢？”“吐蕃王子？！”大仇人笑道：“听上去很风光，其实依我看，他们要大祸临头啦！”大小姐道：“为什么？”大仇人道：“现今的吐蕃王阿里骨，是于阗人，并非唃氏家族，所以遭到唃厮啰族人的竭力反对。幸亏这个阿里骨有些能耐，想方设法，勉强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但听说他已病入膏盲，行将就木，这个王位呀，能否继续传给子孙，就说不定啦。”

        （注：唃厮啰，本名欺南陵温，藏文史籍《西藏王统记》中说唃厮啰是吐蕃王朝末代赞普达玛五世孙赤德的后人。当他十二岁时，被大贾何郎业贤带到河州（今甘肃临夏），不久，又被大户耸昌厮均迁到移公城，欲在河州联合各部落首领聚众举事，建立政权。当时河州人称佛为唃，称儿子为厮啰，自此欺南陵温又叫唃厮啰，故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唃厮啰。唃厮啰死后，传位第三子董毡，董毡死后，传位养子阿里骨。）

        大小姐道：“我明白了。吐蕃王子来相亲，很有可能是来找靠山。……意辛，吐蕃听上去乱糟糟的，嫁过去很危险，你、你还是另择他人吧！”大仇人道：“王嫂英明！”她的口吻，就像臣子奉承君王善解人意一般。大小姐笑骂道：“小丫头就爱取笑王嫂！那个西夏国的国舅……对了，西夏国不会很乱吧？”

        小丫头？韩十七乍听大小姐脱口而出的昵称，着实吓了一跳。便听大仇人开心地道：“二王嫂，很久没听你叫‘小丫头’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意辛了呢。”大小姐笑道：“怎么会！意辛又美丽、又聪明、又乖巧，人见人爱，王嫂欢喜还来不及。”大仇人道：“王府上下，就数二王嫂对意辛好！”

        大小姐道：“咱们还说正事。西夏国不会乱吧？”大仇人道：“西夏国呢，暂且安宁。不过，这梁氏……”大小姐道：“梁氏怎么了？我听小清说，他梁氏在西夏位高权重，一门二后二相，富贵无双。”大仇人道：“这梁氏一门呀，正因出了二后二相，所以专横跋扈，藐视王权。我听说现今的国相梁乞逋，有谋篡之心。”大小姐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大仇人道：“灭族倒不至于，毕竟二后尚在，顶多罪其一人。但是，西夏王今年已有十三、四岁，等再过两、三年，执掌了军政大权，可就难说得很。”

        大小姐叹道：“这个品行不佳，那个国难当头。唉，意辛，难道这么多的王侯公子，就没有你看上眼的么？”大仇人道：“有，那个女真人阿骨打就不错。他的祖父、父亲相继被我大辽授予节度使称号，两个叔父相继任女真诸部联盟长，生于这样显赫的家族，换作他人，早学会了享受。他却不然，非但没有半点恶习，而且朴素勤俭，为人气度豪迈又不失冷静。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大小姐吁了一口气，笑道：“总算还有一位！”孰料大仇人傲然道：“完颜阿骨打虽好，可是本郡主仍旧不喜欢！”

        大小姐好半天没出声。大仇人扑哧一笑，道：“二王嫂，你在想什么？”大小姐道：“意辛，莫非你有意中人了？”大仇人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娇羞道：“二王嫂，你、你瞎说什么呢？”大小姐道：“瞧你这副模样，越看越像。说，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大仇人道：“真的没有，二王嫂别瞎想。”大小姐道：“真的？”大仇人肯定地道：“真的！”大小姐又问：“今晚王侯公子都来了，你总得挑一个吧？”大仇人语气顿显落寞，说道：“父王的决定，我能更改么？”大小姐跟着叹息一声，柔声道：“意辛，咱们女人……也没法子。你打算挑谁？”大仇人恨恨地道：“他们既然想娶我，自然要付出点代价。我说过了：谁的武功最高最狠，我就挑谁。哼，让他们打打杀杀，流血断肢，吃足苦头。”

        韩十七心道：“恶魔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大小姐祈祷：“但愿是女真族人完颜阿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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