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2 / 2)
        就算韩十七不拉，耶律意辛也会停下来，此刻正好借机止步，大声道：“死之前，我要跟奴才们交待几句１身子一扭，在石上转了方向，两人互换了一个身位，让韩十七背对着石外。不过，她方才确实动了真怒。这个该死的乡巴佬，先前说有人比她美，已让她**，这时又说一个民女比她郡主身份还尊贵，一而再地蒙受羞辱，着实令她恼羞成怒。她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身份居高临下，一言决人生死，又因生得姿容冠绝，人人对她无不毕恭毕敬、诚恐诚惶，满口赞谀之辞。今日这个乡巴佬处处不恭，让她恨不得要他立刻就死，但苦于落入其手，小性子一发作，当真就想跟拼个他同归于荆

        她吓得不轻，尤其看到山脚下的树石如蚂蚁一般大小，不禁双足发软，咬牙没发出惊呼。山风吹来，拂得袖裙飘飞，她整个身子瘫在韩十七手臂上。韩十七立在她身后，自然瞧不到她的神色，察觉到左臂受力甚重，还以为是方才换位时靠得太紧。他所能瞧到的，是侍女和小诃等人的神色，除了憔悴的孔夫人心神不属之外，人人面无血色，不知所措。

        忽听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划上山顶。那箭强劲至极，拿火把的侍卫根本无法躲避，便被一箭穿胸。另一个侍卫欲拾掉到地上的火把，又有一箭飞来，将他射翻在地。韩十七心中一喜，这种箭法他见过两次，看来是曲姑娘出手了。

        耶律意辛脸色一变，急促说了一句契丹话。侍女明艳的俏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当啷当啷声响，她双手各抽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弯刀。这两把弯刀模样甚是古怪，刀身上凿了几个方孔和圆孔，刀刃靠近尖端处岔进去一道弧线，既象血槽，又使得刀刃上多了一道尖锐的钩子，刀背两头也各陷一道缺口，看上去象极了变形的银钩。总之，这两把弯刀打造得孔缺甚多，但造型既精致又令人见之生畏。

        侍女两刀在手，心中欢喜，贴着臂内急速转刀，乍一瞧去，仿佛拿着的两面银色的圆盘。陡然她双手朝下一甩，阖——双刀生生停住，斜指地上。此时，她的气机大变，变得分外的冷傲慑人。韩十七没来由心头一跳——这个侍女翎儿太可怕了！比凶戾的谢里忽还要可怕！

        侍女疾奔山左，身形快得吓人。韩十七只眨了一下眼，便见她到了山左，右足一勾，火把急速朝山下落去。就在此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中火把冲了上来，曲品羽那清脆的声音喝道：“不许纵火１侍女跃身而起，弯刀一劈，竟将火把一分为二，待两片火把落下，双足左右开弓。两片火把立时往两边飞落。

        韩十七暗叫不妙，火把朝两边飞去，射掉这边一根，便射不掉那边一根，一旦落入硫磺柴草中，大火立生。又闻嗖的一声，虽是一声响，却飞上两支羽箭，且这两箭劲道倍增，嘭地一齐钉住两片火把，呼啸着朝山后落去。韩十七惊出一身冷汗。此时人影一闪，蹿上来十几个汉子。韩十七尚未来得及高兴，恐怖的场面发生了——

        侍女蓦地迎了上去，身影快得肉眼几乎难以追捉，当你看见她的身影正在那里，其实她真正的身子已移到了另一处。当年那个使“九伏掌”的紫袍太监身法快如鬼魅，但与侍女比较起来，顿生小巫见大巫之概。侍女在十几个汉子中留下七、八道残影，堪堪越过人群，又一道白影直扑山顶。两人一触，叮叮叮叮叮、当当当当当……一阵刀剑相交声暴起，仿佛数百颗珍珠倾泻到玉盘上那般密切。

        嗬——白影一声大喝，两人踉跄几步退开。待稳定身形，韩十七这才瞧清白影正是黄山罗品南。罗品南在额上摸了一把汗，咽了一下喉咙，喘气叹道：“太……太快了１就在此时，扑通扑通声响，那十几个汉子接连栽倒地上。他们或在胸口、或在颈上，渗出一道道殷红的血丝。韩十七见到这般景象，登时背脊骨上冒出一阵阵寒意。

        就在韩十七心寒之际，耶律意辛对女剑客和谢里忽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话。罗品南猛地望了过来，喝叫：“韩少侠小心１韩十七立时想起他曾在河北与辽人打过交道，听得懂契丹语，对辽女喝道：“你想干甚么？”耶律意辛冲他吼道：“跟你一块死１后背用力朝他推去。韩十七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陡见女剑客和谢里忽一齐出手，在孔夫人惊呼声中，她和小诃朝大石两边飞去。韩**骇，若两人飞出大石，掉落山崖，焉有小命？巧的是两人飞来之时，间距自己左右很近，只要双臂一张，便可一手捞住一个，这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孔夫人和小诃来速如电，此刻哪容得他细想，双手松开耶律意辛，伸臂疾抓。堪堪抓住两女衣襟，韩十七蓦地全身冒出一身冷汗。他突然很后怕，方才万一失手，若掉的是小诃，你叫他如何能独生？若掉的是孔夫人，那他便是杀人凶手！因两人的生死，全取决于他的身手是否快捷了一点，手臂是否伸长了一点。人的性命足贵弥珍，有时候却往往很可悲，是存是亡就系于那么一点点！

        两女去势奇强，带得他身子后仰，右足不由自主地又倒退一步。这一步已踩到大石边缘，蹭得沙尘簌簌下落，他扭头下望，脑中一阵晕眩。忽然，晕眩中如电般闪过一丝念头：糟糕！

        “去死罢１随着一声娇喝，耶律意辛肩头一撞，顶在他的胸口。他再也立足不稳，身子朝后栽倒。他本能地右足一缩，只要蹬出，必教辽女当场殉命。但他最终没有蹬出，栽下大石之际，只见辽女发怔地盯着他的右足，浑身簌簌发抖，脸上一片煞白。

        韩十七左手抓着孔夫人，右手抓着小诃，头下脚上地往崖下掉落。甚么武功、轻功、刀法、应变，因身负三人之重，在此全然派不上用场，只有绝望的待死。孔夫人再没发出惊呼，估计吓晕了过去，这也好，死，也要死得从容、安静些罢！此时，一只手攀上他的肩头，是小诃贴了上来。她另一只手从他腋下伸过，抓住他的背，双足紧夹着他的右小腿，保持两人栽下时不散开。

        韩十七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歉疚地望向她。小诃神色十分安详，没有一丝恐惧，眼中射出无限柔情。他忽然感受到了小诃的心意，歉疚之心荡然无存，是啊，能与相爱之人相拥而死，还有甚么可遗憾的呢？

        耳边的风声嗖嗖作响，仿佛西天极乐世界的迦陵鸟一齐在向他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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