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2 / 2)
        舢板上石府诸人一齐色变。石府老妈子笑呵呵地道：“各地的风俗，老身见得多了，但像贵处这般刁难求亲者，还是头一遭听到。这位叔，能否……”话犹未了，梁树财在一旁佯装怫然道：“顾师哥，我说了石府小子必是贪图侄女美貌，其心不诚，你定是不信，说甚么‘千里迢迢的，其志必坚’，这下无话可说了吧？”顾远志何曾与他说过此话，颇显不自在。

        石琢玉脸色青白不定，暗中咬牙，忽然笑道：“这位叔，为了小诃姑娘，贵地的规矩小侄定当遵循。”石悬急道：“公子，您身份尊贵，所至之处，人人屈膝拜迎，即便王公贵族，亦须礼让三分。怎可在此地……？”石琢玉摆手止住他的话头，踏步上岸。四个丫鬟慌忙跟上，各拿一个软垫。一个丫鬟在公子身前置放了一个。平秋石道：“梁兄，你见过这种规矩么？”梁树财笑道：“我见过跪尖石的，跪荆刺的，甚至于跪刀的，以显心诚，象这种跪着软垫叩拜的，还是头一遭见到。”他爱学别人的腔调，这最后一句正是石府老妈子的口吻。

        石琢玉抓起身前软垫，顺手扔到水潭中，扑通跪下，用力叩头。从潭岸到回天堂门口，坪地湿漉漉的，自是农门弟子早先辛勤灌溉之果。韩十七三人待在盈虚室中，只有小诃规规矩矩坐在房中，手指弄着衣襟想着心事，韩十七和腊八趴在门缝边，瞧得聚精会神。韩十七见石琢玉一身贵气宛若天授，不觉自惭形秽，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只有他这种高贵公子，才配得上小诃的美貌。”想到此处，忽觉惆怅，失神坐倒在地。

        石琢玉好不容易拜到回天堂门口，额头绸衫全是邋遢污泥，正要起身。姚春良道：“不急！”石琢玉愕然抬头，问道：“怎么？”姚春良道：“你来求亲，该有彩礼吧？”石琢玉忙道：“有的，有的。阿悬，快将彩礼送上。”姚春良道：“不错，此地的规矩，要等女方验完彩礼，满意了男的才可起身。”石琢玉道：“小侄的彩礼，必能令大叔满意。”

        八个家丁忙将彩礼抬到门口，由于礼箱太多，颇费时辰，石琢玉跪得双膝生痛，较为后悔送礼过多。待家丁把礼箱一字排列打开，登时珠光四射，顾远志等人见之，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各箱内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玩物胭脂，但凡你能想到的，一应俱全。姚春良招呼农门弟子出来验礼，大家瞧来看去，只觉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过了良久，石琢玉额头已现汗珠，忍痛问道：“诸位伯叔，你们满意么？”一个农门弟子大声道：“这些东西贵重是贵重，但有甚么用？”众人轰然大笑。石府诸人脸色俱变。农门众弟子忽觉眼前一花，那个青衣道人不知怎地到了面前。他左手倒执拂尘，右手掐住方才大声说话的农门弟子喉结，脸上青气隐现，冷冷地道：“我家公子何等尊贵，拿出的东西必是稀世之珍，你一个低贱的乡巴佬，也敢出言奚落，去见玉皇大帝罢！”

        农门中人哪一个不是乡巴佬？众人均听出青衣道人话中影射之意。梁树财脸上闪过一丝卑色。姚春良正要喝骂，却见石府老妈仓皇摆手叫道：“道长不可！道长不可！今日乃公子吉日，不可杀生！”青衣道人冷哼道：“今日还是吉日么？”石琢玉不悦道：“洛尘道长！”青衣道人听到公子叫唤，冷然道：“算你运气！”手指一松，转身时拂尘轻挥，那个农门弟子双脚一软，跪在地上，犹如跪送道人回去。

        姚春良和梁树财双双来救时，道人已纵回岸边。姚春良大步上前，便要寻道人晦气。梁树财一把拉住他，笑道：“这些彩礼马马虎虎，且算过关！”石琢玉如释重负，被两个丫鬟扶着站起。另两个丫鬟早就一人端着铜盥，一人捧着衣裳，要替公子换身。石琢玉摆了摆手，喜问：“小侄可见小诃姑娘了么？”梁树财道：“哪有这般容易！回天门好歹也是武林名门，找个女婿，岂能马虎随便？”石琢玉忙道：“是的，是的。不知诸位伯叔尚有何见教？”

        姚春良道：“方才我这位兄弟也说了，回天门好歹是武林名门。门中的女儿找郎君，自要在手底下见真章。”石琢玉道：“好说，好说。”眼光朝青衣道长望去。众人见他身份尊贵，此时便跟个应声虫似的，不禁暗赞小诃魅力之大。顾远志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石公子，老夫有一疑问。公子在拜帖上说，你偶得敝侄女画像，却不知从何而来？”

        石琢玉笑道：“此实乃小侄与小诃姑娘有缘。十日前，小侄偶从一个官人手中得之。”“官人？”顾远志思道：“哪一位官人？他竟有敝侄女画像？”石琢玉道：“这位官人姓黄。”顾远志一怔：“涪翁？他已画了敝侄女之像么？”

        石琢玉道：“听邢大人说，黄大人此次晤姑娘不得，郁郁寡欢，于是搜肠刮肚，极尽记忆，费了两日画毕，才算了却一桩心事。”顾远志道：“公子也见到了邢大人？”石琢玉道：“是的。十日前，两位大人路经潭州，顺道造访家父。可笑两位大人因政见不合，虽同途，却怨怼难消，尤其是黄大人，直言不讳，毫不留情。但后来说到一个女子身上，却同声交口称誉。家父奇之，追问之下才得画像一观。其时小侄正在旁边，观后魂不守舍，于是毅然决定前来求亲。”说到此处，他已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顾远志不悦道：“涪翁将画像赠与了公子？”他暗怪涪翁多事，画了小诃之像倒也罢了，却随便赠人，岂不是遗祸回天门？石琢玉高贵的面容上一片痴迷，敢情心思转到了画像上，没听到顾远志的问话。青衣道人哼了一声，傲然道：“我家公子喜欢的东西，难道走脱得掉么？他不赠，难道我们不会去取？……嘿，方才你说甚么‘手底下见真章’，是一块儿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贫道照单全收。”他后一句话是对姚春良说的。众人均听出他前一句的弦外之音，仿佛在说：“我家公子喜欢小诃，不管你们如何刁难，她终究走脱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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