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歧路丛生（9）
        过了一会儿，玉如意穿戴整齐，来到了外间，虽然目不能视物，她耳力敏锐，又伸出了刀柄当作手杖，倒也能摸索着缓慢行走。朱则宁见她洗漱过后，神清气爽，一扫先前哀戚无望，心里也代为高兴，好声慰道：“玉夫人，你暂且受伤，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一起设法，总能为你驱除掉体内毒气，再来好生诊治眼睛，想来不久便可恢复了视力。”玉如意点头道：“但愿如此。”

        她不愿提及此事，便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朱则宁道：“相机行事吧，暂时也不知何去何从。玉夫人有什么高见？”玉如意没好气道：“我的部下中了埋伏，伤亡惨重，诸位头领被冲得七零八落，不知都跑去了哪里。现在召集他们汇合，必然引起向勉注意，无异于引火烧身。这一方的支援救助，暂且不用指望了。”

        这一点也已朱则宁想过了，但听玉如意亲口说了出来，仍是感到一阵沮丧，哦了一声，道：“是，玉夫人英明神武，假以时日，必定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玉如意皱眉道：“废话少说，切入正事吧。”曾治言道：“方才我和朱兄商议，家父当时对我嘱咐过，若是遭难，有密室地道可以遁逃到我们的世交王家。我们若是去与家父汇合，也无不可，只是路上危机四伏，冒的险太大。”

        玉如意冷笑道：“这个自然。弘义帮倾巢而出，跑了老的，自然不会再放过小的，定然要不遗余力的捉拿到你。”曾治道：“是，他们这样的抬举，倒也折煞小弟了。所以，朱兄提议，咱们去太行山的玉镜庵。朱兄说道，决明师太率领了门人子弟前来解围，本该早就到了，不知为何，没有在钱庄出现。决明师太当时跟他约定，若朱兄肯来，可以到玉镜庵相会。玉镜庵离这里不远，咱们快马加鞭……嗯，快驴加鞭，到了天黑就能抵达。”

        玉如意默然片刻，说道：“也好，决明师太武功高绝，门下的四象剑阵、七星截武阵威震宇内，向老头不是对手，那陈仓与亲至，只怕也讨不到便宜。只是，她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先已听到了讯息，赶来相助？”

        朱则宁知道玉如意心思机敏，人情练达，过往的一应事情瞒她不住，现在既然同舟共济，也无须隐瞒，便将别来的情由，如何被夏长风一路追逐，误入青楼，闻听讯息，再入沼泽，得知围庄，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他述及来此的原因，说是因为误会玉如意将要率众洗劫钱庄，所以通风报讯，决明师太也是为此而来。玉如意点一点头，道：“这样说来，你我同去，再加上这位少庄主，只怕那决明师太误会加深，真以为我们内外勾结，布下了疑阵引她入彀。”

        朱则宁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为之一怔，随即摇头，说道：“决明师太心思谨细，洞察幽微，虽是女流之辈，但胸襟开明，见识超卓，定然能够分辨得清楚。”玉如意淡淡道：“但愿如此。”曾治道：“是了，朱兄的意思，是咱们先见过决明师太，向她讲述明白，再请她主持公道，找到了父亲，然后广发英雄帖，召集中原英豪群聚会商，再去到钱庄，赶走这些外敌。我觉得这个计划很是可行，就这么办吧！”

        朱有周待在这个与钱庄隔墙相望的近处，神经紧绷，高度紧张，钱庄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觉是发现了己方的影踪，要派人前来擒拿，好几次魂不附体，几近晕厥。但觉得他们三个人商议行止，无论要去往哪个地方，只要赶紧的离开这里，朱有周都是欢欣万分，感激之至。

        这样商议定夺，朱有周小心翼翼的去牵驴套车，曾治若有所思的望着驴车，忽然喊了一声“且慢”，背起了那个乾坤袋急急离开，少顷，他又大汗淋漓的跑了回来，说道：“好了，走吧！”

        他浑身沾满了草汁灰尘，满头满脸的汗渍污迹，朱则宁心下奇怪，不知他弄些什么玄虚。只见驴车厢中的菜颗高高堆起，曾治跨上一步，拨开菜堆，露出里面一个细网帐篷，伸手拉开一条缝隙，请玉如意当先进去，自己与朱则宁随后钻了进去。

        原来他是用细网在车厢上搭系，挡住了上层的菜叶，隔离出一片小小的空间。菜叶子在细网上震荡起伏，细网的下边，却相对干净，可以容下三个人抱膝蜷坐。虽然仍显局促，但比来的时候埋身在油腻的烂菜叶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好上了太多。曾治向他苦笑，低声道：“若还是那样脏兮兮的，怕是玉夫人又会训斥与人。”朱则宁点头，道：“这样确实好上许多。”玉如意扭过脸去，假装没有听到，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笑意。

        曾治心灵手巧，又别出机杼，在细网的下面预备了两个竹筒。竹筒插在厢板里，可以透气，透光，还能四处转动着观察外边的情况。朱则宁小心窥看，他不敢朝向旁边，怕有细心的路人发现，露出了形迹，便架在车的正前方，隐在朱有周身后。

        只见朱有周衣衫摆动，手臂微颤，显是担惊受怕，禁不住的全身发抖。僻巷中不时见到有劲装汉子三两成群的络绎而过。他们行色匆匆，自然是身负捉拿追击的要事，见到了驴车，看也不看的便闪身跃过。

        寻常情况下，脱离了危险之后，自然是放脚狂奔，能逃多远就逃多远，那些追兵也是抱定了这个心思，四处搜寻追捕，绝对料想不到，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竟在钱庄的对面，咫尺之地延宕了这些个时候。

        他们一路有惊无险的出彰德府的城门。

        城中仍是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一切如常。那向勉和黄宗仁老谋深算，将消息封堵得密不透风，钱庄里杀人越货，闹翻了天，钱庄外却一无所察，岁月静好。也幸好如此，他们悄然行事，不敢明目张胆的大肆搜捕，使得驴车安然行走，遇见了几拨江湖汉子，目光炯炯的监视行人，却也没人盘查拦截驴车。

        玉镜庵在彰德府西南三十里外，约有一个时辰的骑程。他们出了城门，不敢沿着官道行走，转入了右首的农田小径，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道路收窄，路旁的农田渐次减少，杂草林木芜杂生长，遮住了山岗起伏的地势。愈加偏远，行人渐少。

        绕过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庄，又走了数里，忽然听得人声喧哗，嘈杂纷扰，甚是热闹。朱则宁心下奇怪，凑着竹筒望去，只见路旁站了十几个大汉，各持兵刃，仰脸向天，不住口的挥刀斥骂。但上方视线为朱有周阻断，却不知空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由得甚感奇怪，低声道：“二哥，怎样？”

        朱有周道：“有两个人被倒着吊在了树上，不住的摇荡，下面这十几个人面色不善，看起来不像好人。咱们还是绕道走吧！”驴车响动，引起那些人主意，有人高声呼斥，要他们滚回去，另找道路行走。

        朱则宁嗯了一声，道：“就听他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有周巴不得这一句话，下车挽缰，想要掉转来车头，忽听朱则宁说道：“二哥，且住，你在驴臀上猛打一鞭，自己翻倒，就当作驴子受惊，把你掀翻了，然后就悄悄的溜走，不用管我们。”

        这样的诀别方式显然并非朱有周所愿。他哭丧着脸，犹豫不决，朱则宁又再催促几声，他便依言猛击驴臀，自己翻身滚倒，跳下车来。那驴子受惊，咴咴叫着向前疾冲。原来，朱则宁听到有人从空中发声，喝斥道：“**，要打就打，设下了陷阱算计于人，算哪门子英雄好汉？”另一人附和道：“明火执仗，锣对锣鼓对鼓的对垒，那才加光明正大，这般将哥俩绑成粽子，太不像话了。”

        地面上有人七嘴八舌的嘈杂不休，嬉笑喝骂，一片扰攘，但朱则宁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倒吊在半空的两人正是凶棍恶斧师兄弟。心知是他们粗率大意，又中了旁人埋伏，被倒吊在空中，一时难以挣脱。他毫无犹豫，心道若是寻常的路人落难，自己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有力量去相助，那也就罢了，这凶恶两人却与自己交情匪浅，不能袖手旁观。

        驴车奔驰，厢板里一阵颠簸起伏，朱则宁道：“少庄主，你那把飞来刃带着没有，借我一用。”曾治听言，便知道他的心意，道：“带着……”将飞来刃取出，又透过竹筒向外张望，说道：“他们被蚕丝网缚着，飞来刃锋锐无匹，触碰后就能斩断，但这两人吊起了一丈多高，距离太远，两人又相隔太近，只怕你力道不足，失了准头，难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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