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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日出喷薄(8)
“在我五岁那年,爷爷去一个好友家赴宴,被人下毒弄瞎了双眼,之后挑断了手筋脚筋。父亲性子懦弱,跟爷爷截然不同,自小便对练武深恶痛绝,被爷爷强逼着传授武功,却技艺平平。当夜,他正在熟睡,被人砍杀在床上。我清晰记得,被母亲叫醒后,见到那张楠木大床四分五裂,绿锦缎面的被子却完好无损,只是上面染满血浆。满地都是血浆。屏风上,窗纸上,母亲的身上,眼睛里,还有那七八个铁枪的枪尖上,都是父亲的血浆。父亲的身体却看不到。”
“有人挺枪刺来,枪尖刺穿母亲的后心,又刺穿我的胸腔,将我钉在青砖地上。母亲并未气绝,却伸手死死捂住我的嘴巴,我憋得透不过气来,晕了过去。所记得的母亲最后的印象,便是她死死捂住我嘴巴的手。后来,当我醒来时,已然身在日昌钱庄。是曾庄主从南昌路过,听到爷爷跟人激斗惨烈,看不过眼,才出手干涉。”
朱则宁心道:“看何老伯的年纪,他所说的曾庄主,该当是曾治的爷爷,或曾爷爷了。何老伯的爷爷被人挑了手脚筋,怎么还能与人打斗,是了,一定是遇袭之前,被曾庄主一行撞见,出手阻止。那也不对,若制止及时,也不会再有打斗……”
他胡思乱想,那何期阁好似知悉他的想法,淡淡道:“当时我曾祖父被人挑断脚手筋,痛定思痛,除了改进鞭法之外,还研发了一套辫子功,那是将软鞭衔在口中四处挥舞,便像摆动辫子一样,所以,又叫做辫子功。”
朱则宁这才恍然,心道:“原来如此。他到穷途末路,还有这套护体神功,想来自是含怒使出,再度杀伤无数,只是他眼睛瞎了,未免功力大打折扣,若非那位曾老庄主恰好路过,只怕也是逃不过劫数。这位何家前辈杀孽太重,想来结局不会太好。”何期阁谈到这里,似是又陷入往日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怔怔的好久不出声说话。
朱则宁道:“何老伯,这些陈年往事很是沉痛,你不愿触及,就不要说了。我……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绝没想到这会让你痛苦伤怀,对不住……”
何期阁却恍若未闻,又道:“曾庄主救了爷爷,爷爷那时已然神志不清,只是嘶声喊叫我父亲的小名。想来是他惨遭背叛,已然想到家中老小,牵肠挂肚。据曾庄主说,他们一行去到我家,我家中已狼藉一片,门人子弟,家丁仆妇,全部死于非命,没有一个活口。家中的数十间房屋被人浇上了焦油放火点燃,余势未尽,仍在熊熊燃烧。他们见状,只道家中再无人幸免于难。爷爷却陡然间神智恢复,扑入火中,径直来到父亲的房间。曾庄主他们想要拦阻,也是晚了一步。爷爷冲入了火场,许久不回,大家都以为爷爷性情刚烈,要以身殉葬,谁知道爷爷又冲了出来,怀里抱着我的小小身体。你知道我是怎样存活?”
朱则宁摇头,心中知道,那定然很是惨烈悲壮。
果不其然,何期阁笑道:“却是母亲用那把铁枪,撬开青砖,挖出大坑,将我埋在了地下,然后合身扑上,以她的血肉之躯,为我挡住火势,这才使我免于一死。”朱则宁心内恻然。**产下他之后便即离世,听父亲说过,怀了身孕时,便有大夫劝阻,说是风险太大,多半会搭上她一条性命,但母亲一意孤行,终是牺牲了自己,换来儿子的新生。虽然不像何老伯的母亲那般惨烈,但母爱广被天下,实是最伟大的一种亲情。
他一摇头,念及自己的母亲,不由得潸然泪下,悲从中来。那何期阁却又淡淡一笑,道:“母亲从未习武,身子纤弱,不知她临死之际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将铁枪从身体里拔出,为我掘开了生命通道。”朱则宁咬牙道:“你父母这样惨死,这笔血仇,定要十倍偿还。何老伯,你后来是否让他们血债血偿?”
何期阁道:“我和爷爷从此便在日昌钱庄住了下来。我爷爷自此余生,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年的父母忌日,他便切掉自己一根手指。我知道,他是心内悔极,后悔自己为儿孙带来灾难,若非他要照看我长大,传我家传功夫,恐怕早便自杀已解脱。后来,在我十五岁那年,他绝食十三日,辞别人世。你问我有没有复仇?嘿嘿,血海深仇,自然要报。我艺成之后,找到当年参与此事的元凶,一共十五人,将他们眼睛刺瞎,手脚筋挑断,但并未取谁性命,也没有伤及无辜。”
“只因我经历过人生惨剧,再也不想有人重复。冤冤相报,无有休止。那铁枪门和一众帮手,自然也英才辈出,颇有想复仇雪恨的,但我实在厌倦了相互仇杀,让他们碰些钉子,也就息事宁人了。他们真要怎么样,却也没有那个本事。这样一来,我却也不敢再娶妻生子,生恐后代不似我这般恬淡,再将仇恨延续下去。嘿,我的心是淡了,不觉时光荏苒,我现在成了古稀老者,来日不多,本来也别无所求,直到墨剑出现,我才想到,这冤仇相报之事,总该另有调解的法门,所以,才没有劝诫曾庄主,直接趟入了这个浑水。若是我加以劝阻,曾庄主定然会置身事外,只是我的伤痛刻骨铭心,实在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
何期阁说这话的时候,透出一股悲天悯人的凄凉和沧桑。朱则宁这才知道,原来墨剑还有这一层关联,欲要请问,却听何期阁吐一口气,自嘲道:“年龄大了,谈起往事,便易唠叨不休。咱们转回正题,你听好了,我精力不济,只说一遍……”
他娓娓道来,讲的是运气法门,一瞥眼间见朱则宁面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你有何话说?”朱则宁道:“我不想学武。”何期阁愕然道:“那为什么?”朱则宁道:“我的家乡在一个海岛上,邻里敦睦,与世无争,学来武功全无用处。我不想学武。”实际上是他心感不妙,隐隐知道,若是学了这些武功,难免在麻烦中更陷一步,麻烦更深。
他这一路行程风波不断,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断扯着头发,使他身不由己的背道而驰。越想回家,却离家更远。委实是心中怕了。何期阁沉吟道:“人各有志,你无意习武,我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我教你一些调匀气息的方法,只是改善呼吸而用,为了咱们更快下山。下山之后,你将它忘了就是。”朱则宁道:“调匀内息,改进呼吸?这些都是生来就会的东西,还需要再专门学习吗?”何期阁微微一笑,道:“那你来听听,我这个呼吸的法门,是否有可指摘的地方。”
当即“气虚为阳,气盛为阴,阳从心起,阴自念生。丹田聚元,幻化成气。源起根本,运化自如……”娓娓道来。朱则宁心中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调整呼吸,要从什么丹田气海开始。但他见何期阁身体虚弱,确实精力不济,便也就强忍好奇,仔细聆听。
何期阁先从运气根源说起,接着是如何走向,怎样运转,何时发力。他说了一会儿,便即停口,闭目养神。他本来有意将自己的家学内功传授给朱则宁,只是见他毫无兴致,便也作罢,但为了让两人安然迅捷的下到崖底,不至于耽在半空,平添凶险,还是将心法根本传授出去。他说是普通的调整呼吸的方法,自然是不想朱则宁拒绝。
何期阁今日详述生平,大反常态,一是他今日受了重伤,这是从来没有之事,不禁心头起了不祥的预感。这般岁数的老人,产生不祥的预感,那意味着什么,何期阁自然心知肚明。另一方面,他是有感于心,懊悔自己的先人便曾由于行事不慎而落得家破人亡,自己今日还要重蹈覆辙,感慨之余,却也知道,自己不愿杀伤人命,若是重新选择,还会如此行事。所谓命运一节,也就是如此吧。第三层意思,却也是见朱则宁舍己为人,很有侠义之气,但太过自以为是,有些率性不羁。这样的少年英杰,可以成为栋梁之才,解厄济世,却也能成大奸大恶,为祸武林,所以现身说教,有开导劝诫之意。
这样过了半袋烟功夫,他睁眼一看,见朱则宁的神情极是惊慌,不住的用右手拍打左臂。他的左臂阵阵颤栗。
朱则宁见他睁眼看来,道:“何老伯,我用力过猛,伤了左臂,手指不能抓握了。这,这还怎么下山?”何期阁皱眉,问道:“你当真从未练过内功?”朱则宁只是害怕,凝神注视左臂,一时怔忡,未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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