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家贼难防
        日正当空，兵部衙门的大院里没有半点风，四面围着高大的院墙，在太阳的炙烤下，院子里就像是一个牢笼，带火的牢笼一般，让人沉闷、窒息。

        好在院子里还有一棵树，槐树，很高大也很粗壮的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兵部衙门还没有建起来的时候，这株槐树已经在这里了，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在这里生根，何时在这里发芽，何时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没有人知道它在这无数个岁月里经历过什么，见证过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过，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人们关心的只有它脚下的树荫。现在，李相甫正在这片树荫下，抱着他的大肚子，倚着古槐的老树干，瞄着执勤的卫士们，盘算着如何能拿到图纸。保存图纸的这间屋子他以前是进来过的，红衣大炮的铸造图纸他也知道在哪的，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便是如何能进到这间屋子。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一上午，这个姿势他也已经保持了一上午，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趁着卫士们换班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现在，他正在等这个机会。

        正午。

        午饭时间。

        执勤的卫士们已经收了长戟，卸了盔甲，正准备去吃饭。工坊里的工匠和督监们也已经出来，正向着前院走去。兵部的饭堂是在前院的。李相甫仍坐在槐树下，看着缓缓行走的人群，鼻尖已经渗出了汗水。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祈祷他们能走得快一点，吃得慢一点，好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行事。

        “李大人，您不一起去用膳吗？”李相甫正闭目祈祷间，忽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忙睁开眼睛，看着来人，讪笑道：“哦，钟大人呐！您先去吧，我这儿坐得久了，腿有点麻，休息一会儿便来！”

        钟大人姓钟名瑞，也是一名督察小吏，算是李相甫的同僚。钟瑞道：“那要不要小人扶您前往？”他本是李相甫的平级，按理说是不能自称“小人”的，但他也知道李相甫的叔叔是兵部尚书李一骞大人，为了巴结奉承李相甫，他便一直放低身份，期待通过李相甫攀上李一骞的关系。

        李相甫忙摆摆手笑道：“不劳钟大人费心，我没事，您先去吧，不然晚了可就只剩下稀粥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便会一颤一颤，只看得人作呕。

        钟瑞拱手道：“既然这样，那小人便先走了，小人定会嘱咐大厨，给大人备点好酒菜的！”说罢便转身向着前院快步走去。

        树上的蝉已经停止了鸣叫，偌大的后院只剩下李相甫一个人，周围一片寂静，静得人心慌。李相甫看着最后一个工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便倏地起身，一阵风似的来到了屋子的门前，你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体型肥硕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速度，李相甫自己也没有想到。屋子的大门上挂着一把精钢大锁，锁是请京城里的名匠特制的。但现在这把兵部花重金打造的大锁已经在了李相甫的左手中，它本是挂在门上的，它显然也不是自己跑下来的，它在李相甫的手中，只因为李相甫已经打开了它，李相甫右手捏着一根极细的铁丝，他正是用这根铁丝打开的。价值百两黄金的名匠手笔，就这样被轻易破解，岂不是很可笑？

        开锁本是李相甫在洛阳城做地痞无赖时偷学的下三滥玩意，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用上了，而且这么容易就打开了兵部的库房，李相甫忽然忍不住想要仰天长笑，他觉得就连上天也在帮助自己。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明白现在并不是得意的时候，只要图纸没拿到手，脖子上那把刀便会一直在，随时都有可能割破自己的喉咙。

        门被轻轻地打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大院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库房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味，任何屋子在常年不见阳光的情况下都会发霉的。李相甫本是一个洁癖极重的人，但现在却也顾不上这股霉味，他急匆匆、静悄悄地向着库房最里面跑去。库房远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刚进门处是一排一排的刀剑兵器，后面才是一排排的木架，每排木架上都摆着有数十个精致的木盒，这些木盒里便是各种官方的铸造图纸。红衣大炮的铸造图纸也在其中。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李相甫已经从木架上找到了红衣大炮的铸造图纸，确认无误后，他便将图纸折起来放入怀中，然后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白纸放入盒中，再将盒子放到原来的位置上。一切都安置妥当后，李相甫便匆忙地出了库房，锁好大门，又回到了槐树下。

        天空很蓝，没有一丝白云，太阳毫不吝啬地将阳光撒向大地，撒到大地的各个角落，所有的污秽与阴暗都会随着阳光的到来而消失。

        李相甫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捧着大肚子，倚着老树干。

        换班的卫士已经从前院走来，工匠也准备回工坊继续劳作，钟瑞跟在工匠们的身后，然后，他便又看到了李相甫，李相甫仍是刚才的姿势，只不过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满是汗水，甚至连衣服也似湿了。钟瑞道：“李大人，您”

        李相甫睁开眼睛，道：“哦，是钟大人！我已经休息好了，这便去用膳！”说着，又压低声音，奸笑道：“钟大人可有吩咐大厨？”

        钟瑞忙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厨正在做您最喜欢的酱肘子！”说罢，又看着李相甫疑惑道：“李大人，身上这是？”

        李相甫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汗水，暗道“糟糕”，嘴上却立即应道：“哦！汗水，钟大人知道的，胖子都是不耐热的，流汗也正常！哈哈！”

        钟瑞也跟着笑道：“小人自然明白，大人还是先去用膳，小人便不打扰了！”话已说完，人却站在原地未动。

        李相甫心中微惊，皱眉道：“钟大人还有话说？”

        钟瑞看着李相甫，踌躇了许久，才小声道：“小人在这个位置已有十年，以后还请大人多向尚书大人引荐引荐小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观音递到李相甫手中，接着道：“一点心意，还请李大人不要拒绝！”

        李相甫心中松了一口气，把玩着白玉观音，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道：“好说话说！叔父那里，我自会尽力的！”

        **，小小官吏，以权徇私，天道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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