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相依为命
  1948年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早上，大街上就锣鼓喧天。在斗地主大会上，喊话的那个小青年当天结婚。当时刚解放结婚还都坐大花桥。他倒好，没有车，没有轿，而是每个人戴上用红绸子做大红花，步行结婚。这也是黄城集街上的第一大新闻。

  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人们都感到新鲜，从历史到现在都没人听说过。人们七嘴八舌说，人家是自由恋爱，是新式结婚，弄不好，以后都得走这条路啊。

  过了一阵子，素珍姥姥再三催促让女儿改嫁，素珍她妈就顺从了。说了几户人家，人家都嫌她带着一个孩子，都怕“前窝，后窝，再生一窝”，三窝难处理家庭矛盾。最后，有一个亲戚给说了个三十岁没结过婚，家里从根上就穷的光棍汉，找不上媳妇。这人从七岁就给地主放牛。他的母亲给地主家洗衣劈柴。地主不用她时，她只好到处讨饭。娘俩都是半憨不傻的。家里倒是清静，在这个村子里找不到比他家再穷的人家了。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明白，既说不出里，更说不出表来，因为从小缺少教养，不认识一个大字，连自已的名字都不会写，还死倔犟，死倔犟的。也不知道什么是里表，斜楞八叉的。素珍她妈妈嫁到这个家里太可惜了，可以说这个丈夫是个憨家伙，但他打人骂人决不手软。当把小素珍领到这个家里时，小素珍是连哭带闹。她害怕，因为，她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奶奶，浑身爬满了虱子，话也说不清楚，半憨不怪的，看样子大概有五六十岁吧。她穿着破烂衣裳，有好几个补丁，破裤子上也有好几块补丁。夏天热的时候，她脱下衣服，脊梁上爬满了虱子，有大的，有小的，虱子肚子有圆的，有长的，长的是公，圆的是母，它们也会配对。

  小素珍用手在那个老奶奶身上拿虱子，拿一个放到她手上，她就扔到嘴里，用牙咬死虱子。咬到大的虱子，能听见“咯嘣”的响声。虱子也很聪明，藏在她衣服的补丁缝里，并下些雪白色的小虮子。等到七八天就会孵出小虱子来。虱子没有翅膀，借着风力却会飞。时间久了，虱子也都爬到了小素珍身上，小素珍身上也长上虱子了，并爬上头，在头上驻扎着，头痒的难受。有一天，她妈妈给小素珍洗头，发现女儿头上长了好多虱子。那大虱子并在小素珍头上下了蛋，虱子蛋都粘在头发丝上，紧紧叮在头发丝上，只有手指甲往下捋，才能把小虮子捋下来。快出小虱子时，虱子蛋是变成粉红色的。当时只有“六六六”农药能治虱子，小素珍妈妈去买一些回来把“六六六”散到头上，用毛巾包起来，虱子虽然是死了，但小素珍的头皮都被农药烧得通红。

  那个老奶奶是个大脚板，像她那个年纪的人都是小脚，这年秋天她带着素珍上山上去摘豇豆，看到别人家的地瓜长势很好，她就跑到别人家地里挖地瓜，被村里管治安的曹闻响看见了。全村都知道曹闻响是个大废头，抓着老奶奶的胳膊就打，她才扒了两块地瓜，值得这样吗？这不是欺负人吗？她从小也是个穷人家的出身，连脚都裹不起，裹脚需要很长的裹布，所以只会给地主家担水劈柴，比红楼梦里说的那个刘姥姥一半也比不上。

  小素珍在一旁站着，吓得直哭。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看到这个情景能说什么，也不在这个家里。妈妈对小素珍说：“孩子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长说短说的，把小素珍哄不哭了。

  小素珍在这个家里住了12年，这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12年。在家里家外都是受欺负，在外边找个玩伴，人家张口就说是个小代犊子。小素珍听了心如刀绞。为了生活，小素珍本来是姓温，也改姓跟着姓曹，名字也改了叫曹惠珍，管曹树清叫爹。因为不是自已亲骨肉，就是叫，也不是从内心发出的爹的字眼。到第二年，素珍妈妈又生了个女儿，起个好听的名子叫：芍药。

  小素珍给姥姥去报喜，抱着一只母鸡。当地的风俗是生女孩抱母鸡，生男孩抱只公鸡。当她走到东营周家村的一片玉米地时，玉米长的很高，比一个人还高。玉米穗都吐露出红缨，突然从地里窜出一只黄鼠狼，素珍一害怕，惊叫起来。鸡见了黄鼠狼更害怕，咯咯地呼叫，被绑着腿的母鸡呼扇着扑扇翅膀就飞起来，飞不远就落在地上跳两下。黄狼一看是个好机会，上去就咬住鸡脖子脖子，那鸡撕心裂肺的叫着，被黄鼠拖走了。

  小素珍赤手空拳的哭着去了姥姥家，把路上发生的一幕对姥姥讲述了一遍。姥姥对素珍说：“黄鼠狼就见不得鸡，你别哭了，鸡被拉走了，就叫黄鼠狼吃了吧。再说了，你哭，咱也找不回呀。”姥姥平时舍不得吃鸡蛋，鸡下蛋都攒着，一共攒了30个鸡蛋，让小素珍小翼翼的拿回家，给母亲做月子吃。

  三个月后，这天小素珍不小心打破一个花瓷碗，被继父曹树清看见了，上前就是两巴掌，这一举动，叫小素珍的妈妈看见了，当即跟曹树清就打起来。曹树清骂道，你就护着你的这犊子吧。两个人大吵大打了一场。打完架小素珍妈妈领着素珍走了，把曹树清的孩子芍药舍下，回到了娘家。住了两天，曹树清沉不住气了。三个多月大的小芍药，需要吃奶，饿的哭了两天了，又没有能喂小孩的吃头。他找媒人去了，托媒人去把素珍妈妈叫回来，并表示以后改了，不再打小素珍了，素珍妈妈看在二女儿的份上，还是回来了。第二天，素珍妈妈掀起素珍的衣服，看到孩子的背部有清晰的手掌印，素珍妈妈心痛的把女儿搂到怀里又大哭了一场。

  当着素珍妈妈的面，继父曹树清是不敢打了，可是背地里往死里揍。带着小素珍上山，下地干活哪一项干不好或者不会干，继父曹树清上前就打。小素珍每一天都要挨上十次八次的骂，挨上三次两次打。中午或是晚上放工回家小素珍都是在村头、家门口外边，把眼泪擦去，调整好情绪后，露着笑脸进家，生怕妈妈看见后，问这是怎么回事。怕妈妈再为自已和继父打起架来。所以说，母女之情是无可比拟的，母爱是最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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