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家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泛黄墙壁和斑斑驳的木窗，土炕上的唐城惬意的翻了个身。习惯性伸手到枕头下面去拿烟，却不想摸了个空，唐城不禁微微抬起头，窗户下的木桌上，摆着自己从书店老板那里硬要来的那个牛皮挎包。伸手撩开被子，只穿着大短裤的唐城下炕踩着布鞋挪动木桌边，打开牛皮挎包，果然找到了香烟和火柴。

        躺在土炕上接连抽了两支烟，唐城把前两日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在脑海中再次回想一遍，除去跟蔡家大少爷蔡远山有些不对付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蔡家在唐县这个小地方已经能算是士绅之家，可是到了保定，却并不敢像是在蔡家集一样张扬，这些，唐城自然都看在眼里。

        小河村没有多少识字的人，唐姓如果也想像蔡家那样成为士绅之家，没有几十年的光景和努力怕是根本做不到，况且唐城对所谓的士绅并不很感兴趣。乱世即将来临，在唐城看来，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蔡家那样的大户，最多也就在唐县有点影响力，若是战争爆发，面对穷凶极恶的日军，蔡家的下场反而决计好不了。

        唐城不想做亡国奴，也不想做汉奸，想要劝说长辈南下避难，奶奶和母亲却不忍丢下祖坟，所以留给唐城的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在日军铺天盖地南下之时，唐城能做的只有抵抗。一想到距离日军全面入侵只剩下不过2年时间，唐城的心头便泛起一阵酸涩，如果能给自己十年八年时间提前准备，或许自己便可以组建出一支军队，沿着山海关一路北上收复那些本该属于中国的土地。

        2年时间能干什么？唐城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即将爆发的战争是国战，届时会有无数人死伤于这场战争中。已经准备要抵抗到底的唐城，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这场国战，此时此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竭尽可能给家人和亲族们准备出一条后路。唐城已经试探过唐贵德等人，就算族老们不同意，唐城也能联合唐贵德他们组建出一支小部队，但其中的花费却令唐城捉禁见肘。

        围剿落马坡土匪得来的缴获，都已经被唐城分发下去，那三根金条也都买了子弹。子弹是消耗品，只是日常的射击练习便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何况还有那些马匹的日常消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想到这些棘手的事情，土炕上的唐城便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打仗就是在打钱，这句话说的可真是没错，唐城现在已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打铁枪会，是暂时解决这些难题的唯一办法，可自己这边目前只有九个人，如果消耗了子弹却没有把铁枪会打下来，那种后果，唐城自己都不敢去想。不知不觉间，一支烟抽完，被烟头烫了手的唐城索性起身坐起。从牛皮挎包里拿出一块粗布在土炕上摊开，唐城摸出蔡家送来的那支驳壳枪，盘腿坐在土炕上开始擦拭保养驳壳枪。

        已经被擦拭过好几回的驳壳枪，很快被唐城拆分成零件状态，被唐城整齐摆放在那块粗布上。或许只有这种时候，唐城才会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会暂时忘记那些困扰自己的诸多难题。窗外隐隐传来奶奶和小妹的交谈声，唐城悄悄听了几句，祖孙俩是在商量做衣服的事情，很快唐城就又听到母亲的声音也加入其中。

        “娘，这太阳都升了老高了，大哥他咋还不起床？我连院子都扫了两遍了。”小弟唐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唐城心头一跳，低头看表，才发现时间都快到晌午了。自己居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唐城赶紧把驳壳枪组装起来，又整理好牛皮挎包，这才满意的伸了一记懒腰，下炕踩着一双布鞋出现在院子里。家人们早就已经起床，只是为了能让唐城好好的睡上一觉，家里人都刻意的放慢动作，唐城走出屋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唐海在用慢动作打扫院子。

        “哥，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气睡到晌午呢”忽然看到唐城出现在院子里，唐海立马丢下手中的扫帚，一溜小跑的冲了过来。唐城这趟去保定之前，答应了唐海要给他带礼物，他们昨晚摸黑回到村子的时候，唐海都已经睡了。早起得知唐城等人已经回来，唐海便念念不忘唐城答应自己的礼物，便假借打扫院子，等着唐城起床。

        唐海虽说没有直接问唐城索要礼物，可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却早已经暴露出他的目的。张开双臂用力做了几下扩胸动作，吸入肺腔里的清新的空气，令唐城的心情越发的舒缓起来。唐海很是殷勤的为唐城端来洗脸水，还拿来了牙膏和牙刷，心中暗笑的唐城索性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唐海的殷勤，却根本不提及礼物的事情。

        “礼物？什么礼物？事情那么多，我哪有时间去买什么礼物，下次吧下次一定给你带礼物啊”唐城和端来稀饭小菜的唐娟挤着眼睛，两人暗自憋着笑，同时转过头去选择无视了唐海脸上的失望和恼怒。殷勤谄媚了好一阵，却换来这么一句话，心中失望的唐海站在原地快速眨巴眼睛，很快眼眶中便出现了水汽。坏了唐城心中暗叫不好，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站在身边的唐海就已经咧着嘴大哭起来。

        说到底，唐海还只是个12岁的小毛孩子，按照唐城的想法，这个年龄的毛小子根本还只是个小学生。唐海哭的惊天动地一般，虽说没有在地上打滚，可脸上却早已经是鼻涕眼泪混成一片。唐海的哭嚎声，很快引来母亲和奶奶的关注，连着被奶奶用扫帚敲打了几下，唐城只得苦着脸向唐海认错，并马上拿出自己从保定带回来的礼物。

        唐城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给奶奶的是一柄黄杨木梳，给母亲的是一瓶桂花油，给妹妹唐娟的是一个小圆镜子。至于唐海，唐城给他带回来十几本小人书，这可是村子里的独一份，喜的唐海连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来不及擦干净，便咧着嘴，抱着自己的小人书去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城子，知道你现在能挣钱了，可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翻过年，你可就18岁了，总要攒点钱说个媳妇的。”

        奶奶上了年纪，逮住唐城便提及说媳妇的事情，那副着急抱曾孙的样子每每都吓的唐城落荒而逃。才逃出院子，心有余悸的唐城就被唐贵德迎面撞上，唐贵德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大早起来不但喂了马，还和唐贵海几人碰了头。“我正要找你呢”唐贵德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唐城去了他家，唐贵海几人正在他家的院子里保养武器。

        “那个山谷…是不是过去看看？”唐贵德问的有些迟疑，唐城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床，他有些担心唐城已经忘记前几天说过的那件事情。唐城闻言撩起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距离午饭还有近2个小时，若是骑马去，或许赶在午饭前就能赶到那个山谷。唐城暗自在心中计算过时间之后，很是肯定的冲着唐贵德点点头，院子里的其他人见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怎么？难道你们以为我那天说的事情是在跟你们开玩笑？”众人的齐齐松气引的唐城咧嘴笑了出来。“昨天从蔡家集回来的时候，我就说绕过去带你们看看地方，是你们自己说先回村子的。我不就是多睡了一会嘛，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奶奶说我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敢睡不好觉。”唐城最后那句话也把众人给逗笑了，他们可没有听说过睡不好觉就不长身体的。

        众人哄笑一阵，随后各自回家牵马，唐城的马就放在唐贵德家，倒是省了还要回家。一刻钟之后，准备停当的唐城两人骑马去村口汇合其他人，只是唐城没有想到，唐海正笑嘻嘻的骑乘在唐贵山身前。“你来做什么？听话，回家去，我不是给你带回来好些小人书，我们晚上就回来了。”不管唐城如何劝说，唐海死活赖在唐贵山的马背上不下来，不等唐城动手要把唐海硬拉下来，唐贵山轻磕马腹，便和唐海先一步窜出村口。

        “算了，他要跟，就跟着吧如果那个地方真的合适，这些半大小子们早晚会知道。”唐贵海几人都在帮着唐海说话，就连唐贵德也是一样态度，唐城无奈，只得狠狠瞪了唐海一眼，便不再理会犹自得意洋洋在马背上故意手舞足蹈的唐海。唐城一行人策马离了小河村，先故意顺着官道走了一阵，然后跟着唐城直接窜下官道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众人跟着唐城一路向西疾行，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唐城所说的那道山谷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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