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章邯的“失策”及与王离的关系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洗刷着定陶城中浓烈的血腥。将好不容易才从荥阳运来的军粮分发到分属不同郡县的军队之后，章邯将自己的两位亲信董翳与司马欣召到了军帐之中，想就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征求一下他俩的意见。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章将军，现在楚军新败，士气低落，我军应一鼓足气，彻底平复楚地！”董翳是章邯出关时的老部下，一向性情耿直，作战勇猛，见章邯似有罢兵之意，赶紧出言相劝。

        “董兄此言欠妥，虽然项梁已死，楚军也确实遭受了重创，但楚军项羽手下彪悍的江东军、作战经验丰富的吕臣‘苍头军’，当阳侯英布的‘番阳军’均完好无损，且熊心在迅疾地迁都彭城后楚势力已与齐势力互为犄角，要彻底击败他们并不容易。况我大军孤悬北楚，战线拉得过长，且北有赵军，西有韩、魏，粮道不畅，万一攻击不利，势将陷于被动，几十万大军一旦断粮，后果不堪设想！依在下之见，我们当立即挥师中原，彻底枚平张良与韩豹，稳固后方。”司马欣与项梁曾是故交，对老友的亡故，内心自然有些伤感，此言虽不无为项家留条生路之意，但总体还算是稳健的持中之论。

        “……”想想自己确实没有把握再次击溃已早有准备的楚军，董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此外，据我派出的探子回报，目前齐国老王、新王两派人马正在内斗，而楚国那个放羊娃则刚剥夺了项羽、吕臣的军权，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那项羽与吕臣必定不会甘心，那楚国也必有内乱！如果此时我们贸然进击，那等于逼迫他们停止内乱一致对外！我们现在正可趁机平定中原，待其两败俱伤之际，再回师攻击，定可稳收渔人之利。”见章邯听得甚是认真，司马欣一时兴起，思路大开。

        “嗯，司马将军之言甚是！但本帅的意见是，我们此时应做的不是西归，而是北上！”凝望着着营帐外迷离的雨幕，章邯神色凝重，目光闪烁。

        “北上？北方不是有王离的二十万边防军团在吗？我们去干嘛？”听闻此言，憋闷了半晌的董翳吃惊地反问。

        “哼，据前不久前来投靠老夫的赵将李良说，当他与陈余、张耳闹内讧的时候，那王离根本就没有趁势攻击，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那张耳新立的赵王歇乃正统赵王后裔，张耳、陈余又素有贤名，赵地民风彪悍，廉颇、李牧等名将辈出，要是我们不能趁机进击，万一让他们稳定了局势，再想灭赵就难啦！”

        “那我们擅自渡河干涉王离的军事行动，会不会引起朝廷不满？王离的边防军又一向倨傲，能和我们好好配合吗？”司马欣是自底层一步步混上去的臣子，对人性的揣摩显然要远胜贵族出身的董翳。

        “唉，司马将军，这本就是朝廷的旨意啊！”无奈的长叹声中，章邯自怀中掏出了一卷黄布包裹的竹简，很随意地将之仍到了案几之上，“在这份旨意中，还让我节制王离的河北军，哼哼，想我章邯至今还只是一个少府，节制得了我们的‘武城侯’大人？”

        ***

        前208年9月，修正了不到一周的章邯在权衡利弊之后，决然兵锋急转，在四面强敌环伺下率军度过了黄河，遵秦廷旨意直接开始了对黄河北岸赵军的攻击！一击之下，正因新近归附自己的前赵大将李良杀赵王姐而发生了滔天内讧的赵军果然节节败退，连都城邯郸都很快陷落了！右丞相张耳护着新立的赵王歇退入了北方军事重镇巨鹿，想凭着其坚固的城墙与充足的粮储固守待援，被早已自上郡直接东渡，经太原至井陉南下的王离“长城军团”四面围住。为了配合王离的围困，章邯屯兵巨鹿南棘原，修筑了一条直达黄河的甬道(两侧有土墙防护的道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王离军粮秣。而此时张耳的好友赵大将军陈余收集常山之兵数万人赶来援助，屯兵巨鹿之北，见章邯、王离兵势太盛，不敢出击！10月，恼羞成怒的王离挥师猛攻，巨鹿形势日渐危急，为解巨鹿之危，张耳一方面遣人催促陈余进军，一方面接连不断地派人前往楚、齐、魏、燕诸国求援，拉开了风云激荡的“巨鹿大战”序幕！

        ***

        因影响巨大的《秦始皇本纪》记载，章邯渡黄河之后“令王离、涉间围巨鹿”，故而后世不少人认为在巨鹿之战中章邯与王离有隶属关系，即章邯是全军统帅，而王离只是他的部将。但据鄙人的分析，太史公此语恐怕又在信口开河了！从整个巨鹿大战的进程分析，不仅这王离不可能隶属章邯，甚至可能正好相反——王离的地位要远远高于章邯！

        首先，王离的爵位远远高于章邯！早在秦始皇东巡之时，这王离就已是上了石刻的“武城侯”，而此时的章邯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少府。虽说其后章邯带着骊山刑徒出函谷关，破周章、破田臧、破陈胜、破田儋、破魏咎、破项梁，战功赫赫，但秦廷从没将其封侯或者任命其为上将军的文告，而王离在蒙恬死后正式成为了秦帝国最精锐的野战军团之统帅，其地位远远要高于章邯。

        其次，这王离虽然爵位高地位尊，但似乎并没继承他祖父、父亲的军事天赋！在奉命进击赵国这几个月中，不仅没能趁赵国纷乱将“叛军”一举荡平，反而在赵地一团混乱的情况下，被赵地的“流寇”司马卬、瑕丘申阳及张耳之子张敖弄得焦头烂额，疲于奔命！请诸位设想一下，如果秦廷真命王离听命于章邯，自出师以来几乎战无不胜的章邯怎么可能让这么个无能的贵勋子弟担任主攻，而自己却只是驻扎在巨鹿南方驻甬道送粮秣？如果两人真有隶属关系，章邯也绝不可能在长达几月的围城不克中不做任何调整，任王离这样旷日持久地在城下干耗？那为什么在这几月中章邯只能近乎袖手旁观般地在棘原修修甬道送送粮食呢？原因非常简单，地位远在其上的王离不希望这位声誉鹊起、一渡河就攻克邯郸的新崛起名将参与——要是自己这二十万大军连个孤城巨鹿都攻不下来，自己与长城军团岂不是全要颜面扫地？

        ——可以想见，在这长达数月的攻城战中，目睹着那倨傲而无能的王离之一次次失败，章邯忍受着怎样的煎熬！而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在项羽渡河后稍有不利就直接引军西撤，至使王离军团被以项羽为首的诸侯军反包围，最后全军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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