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唯死而已 (2 / 2)
        陈公瑾将放下的书籍，一丝不苟地放回书柜原位，这位身材并不高大的本朝首辅站在阴影中，缓缓说道：“我们只是臣子，为的是天下和百姓，与陛下并无半点情分可言，要做的只是效忠尽力。漕运一事，陛下早就下了圣旨，如今我不过是亲手盘查一下，又何来结仇一说？打仗是需要财帛的，天下赋税多出于盐政，如今自然更需要监管。朝廷将东南富庶之地的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运输到京城，本就是需要百年经营的国之大计，何况边疆战事马上到来，已成燃眉之急。我当年提出不支援一事，事实证明是十分错误的决定。元国将南疆视为必争之地，我却想早早放弃，待以后朝政安稳后再徐徐图之，如今看来风险太大。我当初定下的方略，也确实是以给南疆的赋税养北边甲兵，目的就是为了让渤海王安安稳稳，不去想谋反之事。但是这几年，军中权贵手握一国命脉而获利，却不自知，越来越行事猖獗，漕粮入京年年递减，很大一部分竟然被偷偷卖入渤海境内。如此，我不来动漕政，谁来下手？到时候难道要北边将士饿着肚子去跟即将造反的渤海军队作战？难不成要让南疆为国赴死的甲士吃口粮食填饱肚子，还要看人脸色？甚至求爷爷告奶奶去求那些从不把户部放在眼里的漕运官员？”

        唐山叹了口气，抖了抖手上一封折子，“那这盐政？谁赚钱不是赚，本来就是要一块吃进朝廷外人嘴里的肥肉，你就非要去虎口拔牙？”

        陈公瑾道：“死水臭，活水清。盐印颁发的权力给了他们捏在手里十几年，赚到了子孙后代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朝廷犒赏还不够丰厚？如今南疆战事如火如荼，北边也即将点起战火，天大的军功也该赏赐到头了，是时候让他们割肉为国了！”

        唐山问道：“你是打算送给自诩两袖清风肩挑明月的江南世族豪门？”

        陈公瑾点头道：“不这样，他们岂会真心实意为朝廷出力。能让他们主动低头的就两样东西，官帽子，钱袋子。”

        陈公瑾走出阴影，暮色中，昏黄余晖照映在一侧脸庞上。

        唐山道：“可老师可曾想过自己以后该身处何境，如何自处？”陈公瑾一笑置之。

        唐山涩涩笑了笑，洛阳城都以为如今朝廷已经开始走向正轨了，有没有陈公瑾无所谓了，可他们有谁曾看见过了解过陈公瑾所做所想之事？他唐山曾意气风发，目无余子，喝酒之后，谁都敢骂，天下江山何事指点不得？

        可那日陈公瑾与自己谈过后，便明白天下有一个站的那么高的人，都不曾说过一句狂言，与人交谈，无论对方是何身份，都是先听后言。所以在自己拜他为师后，便在翰林院中读书修心。可这次，自己不得不出翰林院。

        唐山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既然老师明白当今官吏贪婪成性，制度腐朽不堪，那么老师就要继续为国为民，不该将自己逼上绝路！”

        陈公瑾听后，道“你怎的就知道我将自己往绝路上逼呢？没有人会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唐山道“贺州郡两百亩民田，老师为何在前些时候利用职权所占！学生虽然愚笨，可如今也看的明白，这是老师在为朝廷，为陛下找一个治自己罪的名义和证据！”

        陈公瑾听后不语，拿起唐山放在椅子上的酒喝了一口，随后开口道“只有我死，渤海王无法利用民心，短时间内才不会反，陛下才会真正掌握大权，可以把先前不出兵一事推到我身上，南疆一事才会真正得到救援。为此，我只能死。”

        唐山听后哽咽不语。

        大隋失陈，非人之过，而人之愿，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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