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燕南归 (3 / 9)
        管家真的醉了，望着满院残景，忽然“噗嗤”一声笑得涕泗横流，只那笑里渗了一股浓浓的苦涩，被风吹得缱绻满院。

        我的双手分扣于两膝上，眸光四处游移，终是锁了悬于夜穹的那轮皎月，浅声启口，似自语：“好想去月亮上！那里定不会有战乱！”

        我的声音方一落下，管家的声遂起，迎着冽风，有教训之意：“逃避与沉默皆是懦夫行径，身为七尺男儿，定要有所担当，胸怀天下！”

        闻言，我轻声笑起，以掩饰心内尴尬。坐立不安之际忽灵光一闪忙转了话头问：“管家，听隔壁朱大吹说十年前在我们这有一位名唤燕南归的义侠，不知你可是知晓？”

        “燕南归哪！”仿佛回忆着什么，管家遥望着漫天星斗，眉头微攒，口中念念有词，终仿佛忆尽了脑中所存的全部记忆般口齿一顿，缓缓转眸视向我。

        一时间，四下俱静，唯闻呼呼风声于耳际掠过。

        至半晌，但见管家耸耸肩头，掩口轻咳三声，眼角余光却偷瞄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想试探我什么。殊不知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亦尽收我的眼底，不过我却是聪明地垂下眉眼，掩藏了眸中复杂神色。

        就在我低眉暗忖之际，管家已悄然立了身子，负手以背对我，是以令我瞧不见他的面色。脆亮的声音遂迎风响起：“不错！十年前燕云之地确有一位唤作燕南归的义侠！他的本名是甚已无人知晓，只知他生于燕云地，自幼便立志要带领燕云百姓回归南朝，所以改名燕南归。坊间传闻此侠武功盖世、来去无影，专行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之义举。深得广大百姓颂扬！而自辽立朝以来，时常有辽兵掳虐我们南朝边民，打家劫舍、奸淫妇女、屠害老幼，无恶不作！辽人的暴行终引得这位燕南归大侠挺身而出，他时常一人一刀独闯辽国，屠村灭户，令辽人惶惶不可终日。辽国朝廷更是悬赏重金缉拿他，但因他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的神功，一次次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辽兵的围捕。但……”

        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仿佛万千伤愁由心出。皎然的月光落了他满肩，亦剪得他身脊看上去不再佝偻，反倒如松般挺直。我一直认为管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苍老。

        风倏忽变大，刮得管家的粗布破衣猎猎作响。寂至片刻，他忽踱步往前移了半尺，似是在放目遥望广袤夜穹，身板亦挺得更直。终又隐着一腔惆怅轻声启口：“常于河边走，哪能不失足！燕南归大侠终在十年前中了辽兵的奸计而被围困至一处山林中，鏖战数日，才戮尽全部辽兵。不过，燕南归大侠自己也身负重伤，后不知去向，至今仍杳无音讯…”

        最后一字管家拖着极长的音咬下，老齿挫响，竟似倏然醒酒了一般。我不意间瞥见他羸弱的肩胛骨颤了几颤，仿佛黯然伤了神，欲哭却无泪。是啊，凡是有心之人谁能不为此桩悲壮故事洒泪。只可惜当今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位像燕南归这等正气凛然的英侠了。

        念及此，我心中忽想起了日里我爹拉拽着我狼狈奔逃的情形，唇际不觉狠狠扯出一缕寒笑，眼角余光斜向远处那间闪着昏黄灯火的屋子，那是我爹的寝居。自我记事以来，他便是时常挑灯夜读至深更的。

        我复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扬了声道：“若是我爹他能有燕南归大侠半分的胆魄，我亦会对他尊敬有加！只可惜他只是一个怯懦的庸人！”

        管家急忙以剧烈咳嗽声压下我的怨言，生怕清风会挟了我的话音传入爹的房内。他不附会我的直言，反倒以教训的口吻肃然道：“兴爷，老爷他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胆小怕事。他一直都是一位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义商。试问这幽州的穷苦百姓有哪一个不曾受过他的接济呢！”体谅管家年老体弱，我便提议他唤我时将“兴少爷”中间的“少”字给省略。以每天一次计算，常年下来倒也能为他老人家省去不少不必要的口力。谁承想我俩是一拍即合，他老人家说得轻快，我听着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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