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走出镇公所，兰儿把两眼眶的泪吞到了肚里。她想，她不会再找这两个混账东西了，白搭不说，还空受侮辱。你看那个什么警察局局长，一脸的淫秽，看她的眼神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呸！下

  流的东西！兰儿又来到戴老师身边，压低声音说：“戴老师，我找我爹去，他会有办法救你。你要挺住！”戴老师仍没说话，还是浅浅一笑，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分明在说：兰儿，你快走吧，这里

  不是你待的地方。戴老师为什么一句话也不愿和自己说？兰儿一肚子委屈，挤出了人群。几天后，兰儿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怕戴老师喊口号，给她灌了石灰，烧坏喉咙，让她讲不出话！

  t兰儿挤出人群走了。姜局长急了，他“哎哎哎”就想追出去，被李宗琪喝了回来。他勾了勾手指头，小舅子心领神会，将耳朵凑到他面前。李宗琪小声说道：“你还怕没有女人？有了钱，什么女人搞不到手？好好看着戴钟萍，捞钱的时候到了。”姜局长瞪大眼，想了又想，眉开眼笑道：“高，高，实在是高。”兰儿走出人群，走出菜市，走出镇里，走到通往河西苗寨的官道上，蹲到了路边。昨天大雨，路边小溪的水涨了起来，哗哗啦啦地流淌。兰儿看看四下里都没有人，放开喉咙号啕大哭起来。兰儿的哭声。吓得路边树上的几只画眉不敢啼唱，默默无语，似乎在跟着兰儿悲伤。太阳本来也许好的，兰儿哭声太凄厉，它好像不忍看，竟扯过了几朵厚云，把自己遮住了，“天狗”（那天恰巧发生了日全食）发疯了也竟把她咬缺了大口……哗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原来是欢快的，这时变成了

  悲泣，陪兰儿掬了一把又一把泪水。

  t兰儿哭得天昏地暗时，寻找兰儿的哑巴大哥蹲到了她面前。他“哦欧哦欧”的干号声吓飞了那几只画眉，比昨日二弟入殓时还要悲伤。文文弱弱的戴老师，如何经得起那天大的侮辱？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让她遭受那么大的罪！哑巴大哥想不通，只能干号。老半天，兰儿和哑巴大哥的干号才停下。兰儿奇怪，问哑巴大哥如何知道她在这里？哑巴大哥比比画画说，是凤姐告诉他的。他还说凤姐躲在人背后，眼睛都哭肿了。他还告诉兰儿，听说戴老师在被示众后，他抄近道从乱坟岗赶到了镇里。为了给戴老师喝一口水，他还和那几个官军打了起来，背上挨了他们几。哑巴大哥撩起衣服给兰儿看。兰儿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几真狠，背上几个红肿的印子已经开始淤青了。兰儿赶紧在溪边摘了几片百花叶，嚼碎了涂到了哑巴大哥淤肿的背上。哑巴大哥龇牙咧嘴，胸腔里一股气在咕噜噜地滚动。兰儿清楚，哑巴大哥善良，谁无端欺侮了他，那就有好戏看了。否则，胸中那口气就一直咕噜噜着。

  t戴老师被示众的消息也早就传到了土司府。按理说，戴老师没有和文忡拜天地，实在不能算土司府的三少奶奶。话又说回来，戴老师来这几年，土司府谁又不把她当成了三少奶奶来看？就连莲姐，也都认命，说他们时候搬回来住，她就让出正房，自己搬到偏房去。土司府的媳妇，被绑来示众，不要说戴老师自己了，就是对土司府来说，也是奇耻大辱！想来想去，土司大老爷李德福又想到了苗专员。这人的“主义”和嘉武、戴老师他们的“主义”虽然不同，按贺老六所说，这人还算讲良心，不似李宗琪那般翻脸不认人。虽说摔了人家的怀表，这张老脸还在。这样想了，土司大老爷就答应了兰儿的哀求，备上五千银大洋，叫贺老六快马去找苗专员，叫他疏通关系，把人放了。

  t贺老六赶到地区行署，行署己人去楼空。李宗琪的堂兄本事很大。他接到李宗琪的报告一看，收到的一袋钱数也没数，倒出一半，剩下的一半提去找他的同僚。不过一个时辰，李宗琪就把撤销苗自鸣古城地区行署专员的文告交到来人手中。赏了两巴掌给李宗琪，只过了一个晚上，苗自鸣就收到一纸撤销令。苗自鸣性情刚烈，接过撤职令一看，愤怒一撕，说：“老子不干了，回老家休养！”说毕，稍一收拾，提着自己的破藤条箱，与余二扬长而去。

  t土司大老爷听了贺老六的叙说，蹙眉沉吟。过了半天，长叹了一口气，说：“嘉武生前最讨厌李宗琪，说死也不跟这种人打交道。事到如今，儿子不跟他打交道，老子却要跟他打交道了。老六子，再备三千银大洋，凑个八字吉数，再辛苦一趟，直接送到李宗琪府上。”贺老六带着八千银大洋去了李宗琪家，半夜才回来。土司大老爷见贺老六空手而回，满心欢喜，连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贺老六却一脸惶惑，说道：“我好不容易打听到李县长的府弟，说明来意后，把钱递过去。他那小舅子接过钱，看也没看就丢到一边，又打他的麻将了。我问何时放人，他说等天亮再说。这……我担心鸡飞蛋打！”

  t“这年头，收了钱不办事的还没听说过。放心吧。等天亮了，备上马车，叫兰儿丫头一起去接戴老师回来。哎呀，戴姑娘，受罪了。”贺老六觉得土司大老爷太天真了。这年头，收了钱不办事的多了去了！在李县长府弟，等贺老六走后，李宗琪说：“看看多少？”早就心痒痒的小舅子急忙打开箱子：“妈哟”一声，瞠目结舌，不会说话了。李宗琪骂道：“见不得多一点的钱，也是穷鬼命一个！滚滚滚，我来数吧。”李宗琪一边数，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叫“妈哟”，整整八千银大洋！若是往常，捉个人放出去，几百足矣。李宗琪欣喜若狂，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清楚，他们见千银大洋像见天文数字，对土司府那个老家伙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也。“敲，继续敲！把他骨髓敲出来。”李宗琪轻描淡写地说。

  t第二天，太阳还没露脸，贺老六就在大门口备好了马车。兰儿上了马车，对贺老六说：“等一等，莲姐也去。”等了一会，果然等到了莲姐。莲姐以为马车走了，一大步出来，见马车还停在门外，又惊慌失措退了回去。她退回去静心一听，没有动静，以为兰儿没有看到她，悄悄从墙边探头出去，露出半边脸，只听兰儿说：“想去就快上车吧，鬼鬼祟祟的干吗？”莲姐闪回六内，靠在墙上，咬着嘴唇不吭声。兰儿见莲姐半天不露面，长舒一口气，说：“不去也罢，免得见了戴老师，两人空难受。我们走。”贺老六“驾”一声，马车咿咿呀呀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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