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们正在迟疑，又有人从扇形门外牵进一头小羊，这是一只皮色黑亮的小羊羔，只是四只腿，从膝盖以下，全为齐唰唰的白色。懂眼人一望便知，这叫“四蹄踏雪”，又名“雪里站”，上千只羊里，难寻一只天成这样的皮色。那小羊毛毛茸茸，驯顺地被来人牵入院中，人、羊均未及姑院中站定，那人猫腰把羔羊的四条腿一抄，挎挎几下，将它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石桌上。这只小羔羊挣脱不得，只得哀怜地躺着咩咩直叫，把宴席的喜兴搅扰得气氛全无，此时的耿仨早已坐不住了，他摸摸腰间别着的手枪，刚要抽身站起，早被罗英一把扶住：“耿先生，要去方便么？”

        t“哦不、不。”他惶惶地摆摆手，又拧着又浓又粗又黑的眉头坐下。

        t罗英刷地起身，价钱腰间拔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大步朝捆羊的石桌走去。他一手捋开小羔羊肚皮的细毛，一手扬起尖刀，哗地一声在羔羊腹部猛一划，一股鲜血从羊腹中喷出，那羔羊咩咩哀嗥，痛楚地哆嗦、嘶叫。透过漆黑的夜空，那声音裂人心肺、哀转久绝……

        t罗英放下尖刀，回身走到篝火旁，拿起那把细夹，夹上的玉佩早已烤得通红，从容走到石桌旁边，左手掰开那汩汩冒血的羔羊肚皮，右手将夹子猛地一戳，只听哧的一声，腾起一团烟雾，可怜的小羔羊凄厉地惨叫一声，苦痛地痉挛抽搐了几下。羔羊猛地挣，顿时挺直了身子，便一动也不动了。

        t所有人，都恐慌得不知所措，罗英面有愠色，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出冷厉的寒光。他这是要干什么？！

        t耿仨抬抬屁股又坐下，张张嘴巴又合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坐针毡，好不是滋味！他蜡黄的苦瓜脸上，在这凛冽的隆冬，竟然溜下两串豆大的汗珠子！

        t罗英稍息片刻，腾地抽出那块沾满血肉的玉佩，拿出一块素白绸子手绢，忽忽一搓，然后拾起那征玉佩，回身送到耿仨面前。耿仨的嘴唇翕动了半天，突然眼珠一转，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说：“罗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没见过，没见过，那不幸的羔羊叫得好惨，我心里好生别扭呢！”他说完，嘿嘿两声，管自又坐下了。

        t“哈哈哈哈……”罗英放声大笑，即使冷铁，也极少听他这样笑过。“耿先生，这个您恐怕更没见过！”他回身又抄起那把尖刀，捋开左手袖子，露出光光的胳膊，噗地一刀划去，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在小臂上绽开，殷红的鲜血呼地从胳膊上冒出来。他当啷一声将刀扔在地下，一探身，一伸手，2拿起第二把铁夹。他拉弓般将两臂分开，猛地将那烧得通红的玉佩朝左臂刀口捅去，就在即将戳入的刹那，他的腕子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英老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冷铁早就急红了眼珠。

        t罗英凤目圆睁，怒不可遏地说：“大哥，没你的事，你给我躲开！”

        t“不，不成，英老弟，你疯啦！”冷铁死死地抓住他的右腕不放，却不料罗英飞起一脚，将冷铁踹倒在地上，一扬手，又是哧啦一声，玉佩深深地嵌进鲜血淋漓的刀口之中。余音不歇，在滋滋的烫灼之处，一缕淡淡的蓝烟泛着血腥，便弥漫了整个院落……

        t旷野雪刚住，朔风初起，如刀削如针扎冷彻骨髓；古刹内，人人看着眼前的这幕场景，都情不自禁地抓紧衣襟，死死地闭住了眼睛。唯有罗英，尽管他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汗珠，但他脸不变色，目不转睛，仿佛这肉体根本不是他的，其灵魂，早已飞出躯壳。常人怎么可能做到呢？

        t此刻的人们，都惊异得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去观察别人？那耿仨，早浑身上下不由得抖作一团，上牙紧碰下牙，得得得地不停地打颤。他上上下下地摸索着，可是，双手不知到底要摸哪儿，说来也怪，他的那双手，似乎也已不再长在他身上根本不听使唤了。

        t忽听又是哧地一声，罗英将玉佩抽出，那玉佩上面，连血带肉，早又粘连了一层。他深深地向那早已毙命的羔羊鞠了一躬，哀婉地说：“罗某恣肆涂炭生灵，手段残忍，应该受到惩罚、自取报应。”然后，他扔掉夹子，再用那方白绸手绢把这块经过灼烧、血浸之后的玉佩揉搓得光亮洁净，上前几步，走到耿仨面前，将一双玉佩并排放在他的桌子上边，紧紧而冷峻地盯住对方的眼睛说：“耿先生，这对汉代玉佩，你给个价儿吧！”

        t一直哆嗦着的耿仨突然横跨一步，便扑通一声跪在罗英脚下，双手捧起那一万元的银票，结结巴巴地说：“罗先生，你，是真人，是英雄；我耿某，是无赖，活鬼！这钱，我昧着良心收下，问心有愧，天地不容哟……”说毕，这打家却舍的红枪会头子，竟然默默地扬起头来，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里，便滚动出了两串晶莹的泪水……

        t罗英双手将他扶起，把那银票接下，重又塞到他的手里说：“区区几块银元算得了什么？难得地是做人，堂堂正正做人，才是世间最难能、最可贵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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