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论刀 (2 / 2)
        停了好一会儿，杨冬青哑着嗓子打破了沉默：“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啊。人是铁饭是钢，弟兄们饿着肚子还怎么行军。要是再这么下去，迟早咱们远征军全体就交代到这荒山野岭了。

        咱中国有个传统，临死之前得吃顿饱饭才好上路。眼下我们手里这点东西，看起来是不少，可真要分起来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得想想办法才行啊，总不能让大伙当饿死鬼吧！”

        胡占奎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长叹口气讲道：“你哥子说得轻巧，要四有办法哪个还愿意这个样子。如今全军上下都在挖野菜、采野果、吃皮带、掏鸟窝，只要能进嘴滴统统吃到肚子里头再说。每天因为中毒死掉滴不知道有多少。看着那些满脸青乌七窍流血，拼命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滴战友，哪个心里头不难过，谁不是憋了一肚子滴气。咱们是啥子，是军人，是保家卫国滴军人，是出来打国仗滴子弟兵。死在鬼子手上那算是为国为民死得其所。可如今咱们在干啥子，老子憋屈滴很，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滴死到这里，老子不服，死喽都不得安逸，闭不上眼！”说罢双手捧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番话深深地触动到在场所有人内心中那最薄弱的地方，再次剥开了大伙努力不去回忆的伤口，将曾努力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痛处裸露出来，也在官兵们中间产生了巨大的共鸣。许多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跟着胡占奎一起失声痛哭，场上顿时哭声一片，人们尽情挥洒着泪水，用哭声来宣泄心中的委屈憋闷，用哭声来表达对不明不白死亡的恐惧。

        杨冬青等人心里也很难受。仗打成这样，兵不是兵匪不是匪，每天醒来的头一件大事不是考虑怎么战胜敌人，反而要苦心竭虑地想着如何才能填饱肚子。每天见到朝夕相处的战友要么丧身蛇蚁蚂蝗之口，要么因为饥饿误食毒物挣扎毙命，要么患病奄奄一息撒手人寰，谁心里不憋屈，哪个不是怀着满腔的怨气。就连半大小子的乌龙，此刻也是黑着脸一言不发，抽出自己背后的指挥刀，起劲地砍着面前的茅草和树根，以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就在所有人等陷入悲伤绝望沉默不语之际，一个清瘦的人影慢慢踱到了乌龙面前，伸手取过恰似一泓秋水般寒光四射的军刀，人影捻着胸前半尺长的胡须赞叹道：“好刀啊好刀，入手轻秀刀锋锐薄，一看就是出自日本制刀名家之手。”说着也不顾疼，随手拔下颌前几根胡须放在刀刃上轻轻吹了口气，只见莹尺的黑髯已悄然断为两截随风而去。

        都是当兵习武之人，突然见到以往只有说书时才会提起的宝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人们纷纷从伤痛中暂时摆脱出来，睁大眼睛默默看着这个不甚熟悉的中年人，看着他手中寒光四射的日式军刀，不明白他为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刀上。

        旁若无人得看了一会手中的军刀，中年人一边向众人展示着宝刀一边自问自答：“大伙现在明白这把刀来历不凡了吧。可你们知道打造一柄这样切金砍玉，削铁如泥的宝刀要费多大的功夫吗？说起来，日本人这制刀的技术还是唐朝时候从咱们中国学去的。光是制造区区这样一把军刀，就要经过冶炼、锻打、夹钢、研磨这四道必不可少的工序。而每一道工序都需要制刀之人耐着性子认真仔细、反复敲打才可铸就。闲来无事，诸位不妨听鄙人先来说说这第一道工序——冶炼。

        想要制成一把好刀，必得采用日本人称之为‘诸神的故乡’所产之稀有矿石作原料。再用长度为3公尺，宽度为1公尺，高度为1至2公尺，一侧有一排进气口或鼓风口的传统的冶炼炉为炉具。负责冶炼之人还要仔细观察熔炉中用来锻钢的木炭，确保炉火温度达到1000摄氏度，用当地所产的含铁量最高的铁砂进行冶炼，这样钢坯中硫磺和磷的杂质极少，可以保证冶炼的钢和铁不会被这些杂质所破坏，促使冶炼炉中的木炭中的碳和铁砂融合成为一种特殊钢材，当地人或者铸刀匠称这种生铁为‘玉钢’。

        冶炼时铁砂在半时辰内沉到熔炉底部的火床，炼钢师再根据火床的颜色观看铁砂是否已经变成‘玉钢’，在生铁不会溶解的前提下保有微量的碳，是一把上品武士刀必备的第一特性，因为碳具有吸震性可在刀身进行抵挡时承受极大的力道。铁慢慢融化进冶炼炉内，而炉子下方有个深达3公尺的燃烧室。当温度达到1000摄氏度的时候所有杂质就会沉入燃烧室底部，只留下纯钢，铸钢师必须靠耳朵练就听火炉的声音来判别。好刀必须具有除了弹性以外的优点：外层必须包裹着高纯度的钢而里面会含有少量的杂质，比如硫磺，因此刀身才会锋利。含有特定比例的碳和铁因而兼具韧性和硬度，将坚硬的钢和柔软的铁融合成双金属刀刃。

        这样，经过耗费了26吨铁矿和木炭冶炼了三天三夜之后，再在第四天早上拆掉冶炼炉。这个时候炉子里面剩下的一块冒着气泡看似熔岩的物体就是‘玉钢’。冶炼师还得挑选哪些部位可以送到刀匠那里去，哪些部位只能作为刀叉。”

        说到这的时候，东北佬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他：“我说大夫，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跟这儿穷白活。现如今弟兄们正为日后愁得没着没落的呢，你倒好，不赶紧帮着想辙，反而啰里巴嗦净整些没用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把个造刀整那么清楚，跟大伙能不能填饱肚子，出不出的了这山有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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