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师母献唱
        第十四章师母献唱

        “好哇，就请师母做个示范表演吧。”侯朝宗总往花街柳巷里跑，知道了很多八卦。他听说秦淮八艳之中，曲子唱得最好，而且身段表演得最好的，公认就是在座的柳如是。而且她最拿手的就是《牡丹亭》。可惜自从她四年前嫁给钱牧斋之后，绝迹勾栏。人走音断，秦淮河上再也听不到她的绕梁三日不绝的声音，轻薄子弟们谈起来都是遗憾无穷。现在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欣赏到世间唱得最好的《牡丹亭》，侯朝宗顾不得是不是合适，够不够礼貌，就直接提出这个请求来。

        这当然是代表了在座众人的意愿，但是怕柳如是不乐意，冒犯了她，便都微笑着看着柳如是。就是连钱牧斋，因为这两年遭遇不好，国事惟艰，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心情，让柳如是一展无双的才艺。既然弟子们提出来，只要柳如是自己愿意，他也乐观其成，要再重温一番旧日旖旎风光。因此在柳如是把目光扫到他的时候，他含着微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侯朝宗的这个请求，真是出乎柳如是的意料之外。她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顺嘴推脱说：“我老了，好几年连嗓子都没有吊过了。要不，让贞丽给做示范吧。”

        “如是，你这就推脱不掉了，”李贞丽说，“谁不知道，这唱曲、歌舞，你是这‘秦淮八艳’中的魁首。你在这里，谁还能张嘴？”

        李贞丽说的还真是在理上，柳如是没法拒绝。她又找了个理由：“这《牡丹亭》不能一个人唱，要有搭档，对手戏才有趣。现在这里也没有搭档，我看就算了吧。”

        “哈哈，师母，您算是说着了，”侯朝宗一把把宋三平拽了过来，说，“三平能给您做搭档。这些日子，他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爱哼曲子，还就是《牡丹亭》。他一准儿行！”

        宋三平只是腼腆地笑着，英俊的脸儿上有点儿微红，但是却没有推辞。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年轻好事的，像顾子方和陈定生，便鼓起掌来。李贞丽和李香君也觉得有趣，便跟着鼓起掌来。

        柳如是愣住了。她这次来参加聚会的目的，是来见识一下这个被陈定生和黄太冲他们说得神乎其神的宋三平。一个普通的二十多点岁的年轻学子，就因为被淹了一回水，见识就突然长高了一大截。刚才听了宋三平的见到天君，受到天君教诲的神话，其实心里也是不大相信。可是当宋三平拿出他这篇现在的《隆中对》之后，她服了这个比她小几岁的男孩子。这个宋三平绝对不是一般人，论见识、胸襟，对政治形势的分析，连她的老公钱牧斋，这个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已经六十出头的老官僚都远远比不上。这不是神了吗？

        现在，这个小弟要和我同台献艺，挑战我的才艺？我从十岁被卖入盛泽归家院，师从江南名妓徐佛，学青楼女子需要的才艺，那是跟随一些老艺人按照科班的方法刻苦训练出来的。小弟你漂亮是漂亮，要比唱曲儿，演戏，简直就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你可就嫩多了。好，老娘不把你拿下马来，让你认输，老老实实地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就算枉做了秦淮八艳的魁首了。

        主意一定，柳如是恢复了平常的心态。她说：“好哇，难得三平有这个雅兴，咱们是怎么个唱法呢？是清唱还是彩唱？”

        李贞丽在旁边笑了。打从柳如是嫁给了钱牧斋，离开了青楼这一行。虽然仍然保持着联系，还是姊妹相称。但她是在籍侍郎的夫人，自己还是个勾栏中的卖笑的女子，地位绝然不同，无形中就有了些隔膜。今天倒好，鬼使神差的，造成了一个恢复往日情怀的机会，柳如是也不拘泥，不拿架子，可以好好地乐一乐了。

        “清唱有什么意思，”李贞丽说，“当然是彩唱，什么行头我那里都有。不过也不需要按照正式排戏时那样化正式演出那样的浓妆，那样太耽误时间，如是换身戏衣略施脂粉，就可以了。宋相公换件戏衣就行。春兰，去招呼如是姨化妆换衣服，秋菊伺候宋相公换戏衣。你们二位的戏从什么地方开始？要不要对对调门儿？”

        李贞丽想得周到，一般没有一起唱过戏的演员，特别是还有一个新手，登台之前，同台的两个人要对一次两个人唱得都适合的调门的高低，互相适应一下，免得上场一张口两个人不在一个调上，所以问了这样一句话。

        宋三平当然知道，这是李贞丽在照顾他，免得他当众出丑。可是他自诩天生一副好嗓子，高低的调门都来得，于是说：“不用了吧，我就跟着师母的调门唱好了。”

        连柳如是都吃了一惊：“这小伙子也太狂了吧，他知道我的调门有多高？难道真这么有把握？别当众出丑啊！

        她看了宋三平一眼，宋三平回她的眼神，是一副安定、有把握的神情。可是柳如是还是不放心：这个宋三平，是真有把握，还是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

        “从哪儿开始呢？”李贞丽问。

        “就从柳梦梅上场开始吧。”柳如是说。

        “那不行，”李贞丽说，“那样你的戏份太短了，起不到示范的作用——再说了，你今天唱完，以后不知道我们还在什么时候可以听到你唱的曲儿呢。就从‘绕池游’开始，直到和柳梦梅一起下场。前面的春香，由香儿来扮，香儿唱这个角儿还熟，没问题。”

        李贞丽和李香君张罗着给柳如是和宋三平扮戏去了，几个丫鬟婆子抬了一大卷红地毯进来，把地毯铺在饭桌的前面。这就是等会儿柳如是和宋三平他们表演的舞台。

        餐厅里的老少爷们儿顿时兴奋异常，早把先前对于时局的忧愁扔到爪哇国去了。尤其是侯朝宗非常得意，都是他的功劳，大家可以看到向往已久的师母表演。另外在撺掇宋三平上去配戏之后，看宋三平出洋相，更是有趣的事儿。这个宋三平复生之后，他侯朝宗在各方面都被比下去了，有点不是滋味儿。这次出出宋三平的洋相，也算是个小报复，心里开心极了。

        老成持重的陈定生却为宋三平担心：这个宋三平也真是的，怎么这样二百五呢？出了洋相砸了锅，自己叫别人笑话不说，还让师母的表演受连累。以后还好意思在师母面前露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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