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阴阳炁劫 2 (1 / 4)
        自打出生以来，李克用还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偏偏又是在正午时分，天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接连几天的严寒，朔州城中冻死无数，邸报和公文向雪片样飞到这位代州刺史的案头，李克用早已知道，天已经变了，邸报早已过时。他也无意于民生，公文都被他当成如厕用的草纸，用来擦屁股了。这些东西相比他隐埋在心中多年的大事来说都显的不值提，微不足道。此时，他身披件黑色大氅，用乌龟样缓慢的脚步慢慢踱到了门口，他遥望天外飞雪，这足以杀人的洁白雪花。天怒者谁啊？他在心里想。

        在片白茫茫中，李克用的眼光偶然看向院子角，只家养的老母鸡笨拙地在积雪里跳着，只黄鼠狼紧随其后，用贪婪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猎物。与此同时，李克用注意到个人躬身从拱门里走进来，这人体型消瘦，脸上长着无数的黑斑，嘴巴高高凸起，两颗黄牙从嘴缝里显露出来。过了五天，黄巢占领长安登基称帝的消息终于传遍了天下，眼前这位代北监军使陈景思也终于不请自来。这时候，李克用这只鸡用饶有意味的眼光打量着陈景思这只黄鼠狼，在心里说了四个字，“没安好心啊。”

        两人互望了眼，没有说话，李克用又从门口缓缓踱了回去，慵懒地斜躺在榻上。榻边站着个老家奴，手里捧着本道德经，正在听候示下。陈景思也走了进来，在卧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茶几上取过杯热茶就自顾喝着，毫无点客人的样子。

        “明公。”陈景思放下茶杯，先开口了。

        李克用却默默不语，转头看着老家奴，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愣着做什么，接着读啊。”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停，”李克用叫了声，他沉吟着，似乎在细细体味，过后则悠然说：“夫唯不居，夫唯不居……夫唯不居，吾岂居哉？哈哈……”李克用笑了起来，笑得阖上了仅有的只眼睛，另边深陷的眼窝此时却显得意味深长。对面的陈景思却仿佛读懂了这空洞眼眶里所蕴含的深意，他眼皮轻微抖动了下，“明公几时也读道德经了？”

        “无事消遣罢了。”李克用用嘶哑的嗓音说。

        “颇有心得么？”陈景思又问。

        “心得谈不上，”李克用晃了晃脖子，“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

        “哦？请试言之。”陈景思了揖。李克用慢慢坐起来，用手托着下巴，嘿了声，说：“颇不足为人道也。”陈景思叹了口气，再次举起茶杯，放到嘴边时却又不喝，他用余光看着李克用，“明公都知道了吧。”李克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进入正题，怔了怔，说：“知道什么？”陈景思呷了口茶，说：“明公只眼，却能洞悉世事。难道竟看不见千六百里外的铁蹄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李克用说。

        “明公！”陈景思倏地站了起来，将茶杯重重拍在茶几上，“朝廷既往不咎，许你讨贼以自赎，又封你做代州刺史、雁门以北节度使，恩泽如此，亘古以来未尝有也，你竟要学圣人处无为之事，如此报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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