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关帝庙（一）
        我们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什么坏事都做过，沿街讨饭、偷鸡摸狗，在酒楼里捡盘、在街上跟人打架，抢孩手里的烧饼，捡老人啃不动的骨头。一个乡下财主家的少爷蜕变成了标准的街头混混。

        来也怪，原来瘦得豆芽菜似的我，居然长肉了，脸色黑了，身体也结实了，最让人高兴的是，我的个头长高了，原来头顶只到二牛的下嘴唇，现在能碰到上嘴唇了，要知道，二牛的嘴唇是很厚的！

        我们终于进了济南城，对于自在王家庄长大，从来没出来见过世面的我们来，济南府简直是让人眼花缭乱。我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只眼，二牛只恨自己兜里没钱。

        我们逛了半天，也不知去哪里打听赤眉大侠的下落。好不容易填了填肚，却一直找不到歇脚之处，一直流连到夜里，见到路边一个庙，极为破败，二牛道：“累死了，就这儿吧！”

        推开残破的庙门，一眼看到红脸的关老爷高高大大地站在当地，旁边周仓捧着大刀，原来是个关帝庙。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到底哪儿不对劲呢？哦，原来关爷的大刀上面居然挂着个酒葫芦，这个葫芦极为硕大，至少能装下半坛酒，这是关爷的装备吗？

        红脸长髯的关公脚下，铺了一团干草，一个人正拱在草堆里呼呼大睡，那人胡老长，发髻高耸，却是个老道士。得了，道爷，咱挤挤一起睡吧！

        我跑了一天，很是疲累，和衣躺在地上，眼睛一闭就迷糊了，半睡半醒之间，忽然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立时便清醒了，要知道我今天只捡到些剩饭剩菜吃，肚正缺货呢。

        我睁开眼，朦胧中看见那老道左手拎着酒葫芦，右手拿着一只鸡腿，吧唧吧唧吃得正香，淡淡的月光下，他手上油光一闪一闪，闪得我肚咕咕作响，**，偏这时候啃鸡腿，我有多久没见过荤腥了？肚里难受得要命，口水不断地涌出，简直是受刑一般。

        好容易啃完了鸡腿，他喝了一大口酒，咂着嘴，又将五个手指细细地舔了一遍，这才抱着酒葫芦，打着饱嗝倒头睡了，可怜我早已睡意全消，肚一阵一阵地抽着疼，翻腾了好久才渐渐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早已日上三杆，庙内空无一人，老道和二牛都不知去向。出了庙门，觉得肚里空荡荡的难受，忽见二牛一路跑着过来，双手捧着个破瓦罐，边跑边喊道：“奇呆，快去拾柴，有吃的了！”

        跑近前来，只见罐里有些红乎乎乱糟糟的东西，貌似都是些猪羊下水之物，还有些烂白菜，估计是卖菜贩扔了不要的，我顿时精神大震，双眼放光，两人四处拾了些柴火，就在庙门口支起了土灶，用瓦罐打了些水，架在火上，两人边扇火，边眼睁睁地看着水慢慢地滚开，腾腾地冒着白气，泡沫不断涌出，香味也溢了出来，我们忙取了几根树枝，折成筷，正要开吃，却见那老道抱着酒葫芦，远远地走了过来，脚下歪歪斜斜的，显见得是喝多了。

        他左手抓了只鸡腿，眯着一双醉眼，边走边啃，将啃完的骨头顺手一丢，就用那只油汪汪的手，伸到脖颈后抓啊抓的，他脚步踉跄着走近，忽地一个趔趄，脚下抢了两步，一脚将罐踢翻，哗啦一声，碎瓦片散了一地，一罐汤全泼洒到地上，我急着向后躲闪，差点被热汤泼到，那老道浑似不觉，就在火堆旁躺下，立时鼾声大作，那酒葫芦滚落在地，滴下最后几滴酒来。

        **！好不容易煮的下水白菜汤，就这么报废了。我们顾不得跟他计较，立刻趴在地上抢着吃起来，也顾不得脏与不脏，话这下水也是不错的，怎么也是肉啊！虽称不上吃的有多饱，总算肚里填了东西，有了力气。

        刚想出去逛，却见天上乌云翻滚，轰隆隆打起雷来，豆大的雨点噼噼叭叭地砸了下来，立时将火淋灭了，我们急忙跑回庙里，却见那老道浑然不觉，依旧沉睡，任我大声地喊叫，他也毫无动静。眼看雨越下越大，老道卧在水中，身周腾腾地冒着白气。

        唉，这样会泡出病来的。我们无奈，只好冒雨出来，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将他抬了进来，奇怪得是，老道身上倒是热气腾腾，一点没有冰凉的感觉。

        那破庙也不甚防雨，屋顶不时漏些水下来，庙内没几处干爽地方，连关老爷的胡也滴下水来，庙门忽搭着，冷风飕飕地灌进来，冻得人直打寒战，我已全身湿透，窝在屋角瑟瑟发抖，那老道士却身上干干爽爽，一副高枕无忧的样，摊手摊脚地躺在地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嘴角淌着亮晶晶的哈拉。

        好容易熬到雨停，我们出去打探赤眉大侠的消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天龙门，守了好几天，却连门也进不去，好在二牛脸皮厚，和看门的套了好久的近乎，他才告诉我们，赤眉大侠除非有事，很少来天龙门。他自己有别院居住，至于别院在哪儿，他也不出所以然。

        我们又去了知府衙门，赤眉大侠常帮着办案，这些衙役多少该知道些他的行踪吧，没想到刚一开口，便被一些人用水火大棍赶了出来。我跑得慢了些，挨了两棍，后背都青了。

        没打探到赤眉大侠的消息，我并没有垂头丧气，大侠嘛，当然要有大侠的范儿，神龙见首不见尾，哪能那么容易就摸得到？不经过九重磨难十重考验，能拜着好师傅吗？所以找不到赤眉大侠，不仅是意料之中，简直是理所应当非此不可的了。

        每天夜里，我们都回到破庙栖身。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度日，奇怪的是，当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地回来，那个邋遢的老道，总是自怀中摸出个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于是我们越发饿了。

        我简直怀疑他那怀里有个百宝箱，里面装着数不清的鸡腿，随手一掏就是一个，我曾经趁着老道大睡的时候，用手伸到他怀里摸来摸去，除了捻出来几个泥球之外，一无所获，于是我们推断，这人必是个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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