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六章
        第六章

        转眼已到了2006年6月。上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加沙人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绷紧。而这安安静静的院子，蓝蓝的天，徐徐的暖风，不算太强烈的阳光，还有树上啾啁婉转的鸟鸣，都让人感到分外的轻松惬意。家里人都出去了，只有艾里雅娜在院子里喂鸡。小弟菲拉斯因为班主任批评他把雷带进教室，所以今天坚决不去上课，赖在家里面看电视。一个穿墨绿色长袍的中年妇女提着篮子出门，艾里雅娜朝她打招呼：“霍达阿姨，出门儿啦。”中年妇女说：“出门儿买点儿菜，要我带点什么东西回来吗？”艾里雅娜说：“不用了，谢谢阿姨。”

        这个叫霍达的中年妇女丈夫早亡，唯一的儿子又走丢了，多年来，她有时去和她姐姐同住，有时会回来，独自住在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但她在这里总住不长，最多半个月就又会离开，说是舍不得姐姐。霍达的皮肤泛黄，脸上长了许多小圆疙瘩。她喜欢送人一些小礼物，上一次回来住的时候，为了能当面送给阿迪莱一个小瓷碗，她竟一上午来了阿迪莱家四五趟，比新到任的大使觐见总统还认真。

        快到中午时，闺蜜纳尔玛的岳母丽巴布忽然找到了艾里雅娜。她把艾里雅娜叫到院子外面，满脸严肃地对她说：“姑娘，我有一些关于纳尔玛的事情要问你，我希望你能对我讲实话。”艾里雅娜望着丽巴布那绷得紧紧的大脸盘和坚定的眼神，无缘无故的有些慌张。她尽量显出诚实单纯的样子，说：“阿姨，您问吧，我不会向您隐瞒什么事情。”丽巴布沉默了十几秒，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左右看看，然后目光锐利地盯着艾里雅娜的眼睛，问道：“纳尔玛是你的好朋友，她的事你一定知道不少。请你告诉我，纳尔玛和萨拉杰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俩现在还有往来吗？”艾里雅娜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强迫自己用眼睛直视丽巴布的双眼，这样才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心虚。她想了想，简洁地说：“他俩好过，但时间很短。然后他俩就断了。这事我全清楚。据我所知，他们现在没有往来。”艾里雅娜说这话时斩钉截铁，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把握。但她心里清楚，事实并不是这样。

        丽巴布说：“我刚刚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就在前几天，纳尔玛与萨拉杰在海滨广场单独见面。这事你知道吗？”艾里雅娜的心脏顿时一阵乱跳。这件事纳尔玛跟艾里雅娜说过，艾里雅娜当时还严肃地批评了她，说她已经结了婚，这样做于人于己都非常不好。艾里雅娜心里很清楚，这事如果被眼前这个一脸强悍的妇人查出了真凭实据，纳尔玛可就惨了。在加沙这样的地方，一个有夫之妇如果被发现与人私通，她所遭受的惩罚会相当可怕，甚至会被处死。就算没有私通，只是稍微有些不检点，但它所招致的流言蜚语也足以让女方处境艰难，身败名裂。

        艾里雅娜心一横，直视着丽巴布的双眼，说：“阿姨，这事我知道，那天是我和姐姐约纳尔玛到海滨广场去玩的，我们玩儿得很开心，快要回家的时候，我们遇见了萨拉杰一伙人，双方只是打了个照面，说了两三句话，怎么就成了单独约会了？纯粹就是诬陷！这个恶状告得太歹毒了！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害人呐！”她显得非常愤慨。不等丽巴布说话，她又反守为攻：“一定是有人嫉妒纳尔玛的婚姻，嫉妒他们俩郎才女貌，快乐富有，才会写这封匿名信。阿姨，您阅历丰富，肯定比更我明白，越是幸运的人，越是有人对他恨之入骨。难道您不相信您儿子的选择吗？这写信的人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不敢当面对您讲？阿姨，这些背后造谣的小人毁了多少幸福的家庭啊！您可不能上这个当。您想想，这个小人表面上是在诬蔑纳尔玛，但实际上也是在诋毁你们全家的名誉。这人可能是纳尔玛的仇人，也有可能是你们夫妇的仇人，想要搞乱你们家，败坏你们全家的名誉。”丽巴布似乎被说服了，她沉默片刻，说：“谢谢你，艾里雅娜。这事我会查清楚的。我当然相信我的儿媳妇。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对别人提起，不然就会有许多捕风捉影的闲话。你说是吗？”艾里雅娜点点头，说：“阿姨，您放心好啦。”

        丽巴布一走，艾里雅娜就赶紧给姐姐阿那耶打电话，和她约好该怎么说，以防丽巴布找她核实情况。接着，她又打电话给纳尔玛，讲了刚才的事和自己的回答。电话里，纳尔玛显得非常吃惊。艾里雅娜说：“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妮尔麦。”纳尔玛说：“我猜也是她，下这个毒手，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亲爱的雅娜，我太感谢你了。”艾里雅娜说：“纳尔玛，以后可千万别干傻事了。再被抓住把柄就麻烦了。你可要记住啊，你和萨拉杰继续往来实在是太危险了，也太不应该了。”纳尔玛说：“我知道啦，你放心，我一定改。”

        和纳尔玛打完电话，艾里雅娜从一个朋友那儿找到了妮尔麦的电话号码。她给妮尔麦打过去，并直接了当地问她，匿名信是不是她写的。谁知，妮尔麦竟爽快地承认了，艾里雅娜骂她，妮尔麦立刻挂了电话。艾里雅娜感到很意外，妮尔麦承认此事时竟显得如此满不在乎，连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她又想起了丽巴布，看得出，这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她既然起了疑心，以后说不定就会悄悄地监视纳尔玛。而且，她还可能会向萨拉杰的朋友打听消息。想到这里，艾里雅娜心中一懔，她连忙给纳尔玛打去电话，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全都给她说了一遍，又对她反复叮嘱，别再和萨拉杰往来。

        由于禽流感陆续在世界各地爆发，艾里雅娜所住的社区里也开始没收活禽。一天，有几个人突然闯进院子里，把艾里雅娜精心饲养的鸡全部没收了，艾里雅娜竭尽全力也没能拦住。而更让艾里雅娜吃惊的是，菲拉斯居然拿出了贾比尔的手枪，想向那些人开枪，幸好被她和大嫂堵在了屋里，总算没出事。事后，艾里雅娜心里很不踏实，不是为那几只鸡，而是为菲拉斯拿枪的事。她拨通了纳尔玛的电话，想向她倾诉一下心中的烦恼。

        纳尔玛一听说社区的工作人员抢走了鸡，就在电话里咯咯笑了起来，她说：“昨天我妈才打电话给我，说她养的几只老母鸡被他们抓了，她也气得跳脚呢。艾里雅娜，算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养几只就是了。”艾里雅娜说：“鸡被抢了，我是有些难过，但我主要是为菲拉斯的事心里不舒服。”纳尔玛说：“看不出你弟弟还是个小战士。”艾里雅娜说：“你别胡说了，人家心里正烦着呢。”纳尔玛安慰好友：“菲拉斯才十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别瞎操心。男孩子都这样，萨拉杰七岁的时候就放火烧他爸的房子呢。”艾里雅娜苦恼地说：“正是因为菲拉斯小，我才不开心，要是他大了，我才不管呢。你想想，他这么小的年纪，遇到事情首先就想到开枪杀人，这也太可怕了。纳尔玛，我真替这些小孩子担心，满脑子都是暴力。”

        纳尔玛说：“艾里雅娜，他们只是模仿，没那么严重。”“可你没看到菲拉斯当时的眼神，好像随时可以把人的脑袋打开花。”纳尔玛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连学校里都天天在讲那些打打杀杀的英雄事迹，他们当然会去模仿。”艾里雅娜说：“我最恨那些在学校里宣传极端思想的人，他们总是鼓励小孩子拿枪去打仗，去作烈士，还告诉他们杀人光荣。这些人太邪恶了，都该关进监狱！”纳尔玛说：“他们也是不得已。”艾里雅娜说：“什么不得已！他们自己怎么不去？我痛恨他们，我痛恨所有这些人。”纳尔玛说：“我也讨厌他们。”艾里雅娜说：“我爸上次在家族聚会上说，极端思想是靠语言传播的埃博拉病毒，它会毁掉巴勒斯坦的整个下一代。”

        想起爸爸去年在家族聚会上的精彩发言，艾里雅娜至今仍感到兴奋，爸爸当时讲得多好啊，有那么多亲戚都在称赞他。可是，那次聚会以后，不知道是为什么，爸爸的情绪反而更加低沉了。纳尔玛在电话里说：“加沙的小孩比别的地方的小孩更勇敢，也更坚强，大环境不好，其实也是对他们的磨炼。”艾里雅娜说：“等他们长大了，会比我们更会用互联网，到那时候，他们在网上拉帮结伙，购买武器，策划暴力活动，你想想会有多可怕。真希望没有互联网，没有发明枪和。”纳尔玛说：“就算回到石器时代，人们不也一样自相残杀吗？那时还会吃掉俘虏呢。”艾里雅娜说：“纳尔玛，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不是要和阿卜杜勒到伦敦去定居吗？如果有可能，你把菲拉斯也带过去，好吗？”纳尔玛说：“我……”艾里雅娜抢着说：“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可是，我真的很希望菲拉斯能离开加沙。纳尔玛，求你了。”纳尔玛声音干涩地说：“雅娜，有些事你不知道……这样，下午到老地方喝咖啡，咱们痛痛快快聊一聊。”艾里雅娜说：“好啊。”

        做完晌礼拜后，艾里雅娜来到了一家露天咖啡店，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纳尔玛坐在遮阳伞下，吸着水烟朝她打招呼。呷了一口咖啡，艾里雅娜问：“你岳母找你麻烦没有？”纳尔玛哼了一声，说：“没有，她最近对我亲热得很呢，算了，咱们不提这个老巫婆。雅娜，我想和你说说我们去伦敦的事。”艾里雅娜忙说：“纳尔玛，我的要求太过分了，让你为难了，我放弃这个要求。”纳尔玛说：“不不，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带菲拉斯去伦敦。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伦敦。”艾里雅娜说：“是啊，你和阿卜杜勒结婚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他爸不是答应过吗？”纳尔玛皱着眉头，说：“他老爸巴克兰本来是答应了的，结婚后就送我们走。可是，结婚以后，他一次也没提过这件事。我让阿卜杜勒去问了他好几次，阿卜杜勒每次回来都说是遇到了麻烦，一会儿是签证有问题，一会儿是给他老爸帮忙的朋友出了问题，一会儿又是局势不好、离境手续暂缓办理。他说，问多了他老爸要发火，不好追着问。事情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再往后，我们那位就不敢去问了。我逼着他去问，他就装聋作哑。”

        艾里雅娜说：“你别逼得太紧，得罪了公公可不好。”纳尔玛说：“再隔几天，我就要亲自去问巴克兰。巴克兰很宠爱阿卜杜勒，到时候，我再让阿卜杜勒跟他提提菲拉斯的事。他老爸上上下下都有交情，说不定能成。就算菲拉斯一时去不了，等我们在伦敦安定下来了，我也会慢慢想办法，把菲拉斯接过去。你放心，我不会忘。”艾里雅娜非常高兴，说：“纳尔玛，谢谢你，不管菲拉斯能不能去，我都谢谢你。”纳尔玛说：“咱们俩不用这么客气。”艾里雅娜说：“如果能让菲拉斯离开加沙，等于救了他。我真担心有一天，那些人会让菲拉斯抱着往人群里冲。”纳尔玛拍拍艾里雅娜的手，说：“不会的，菲拉斯哪儿有那么笨。”两个人忽然沉默了，她们都想起了最近发生的几起针对以色列人的人弹袭击事件。

        纳尔玛吸了一口水烟，皱着眉头说：“我是真不明白，那些男孩儿干嘛要去当人弹，除了杀死无辜的人和泄愤，他们又能达到什么目的？什么七十二个处女会在天堂服侍他们，他们难道真的就信了吗？就算天堂里有七十二个永远的处男来服侍我，我也决不会去当什么人弹。”艾里雅娜被纳尔玛大胆露骨的话惊得面红耳赤，她连忙四下看看，幸好，看起来周围的人并没有听到，她这才放了心。纳尔玛说话向来口无遮挡，时常吓人一跳，艾里雅娜已经被她电焊火花似的言辞刺激过好多次，但仍然无法适应。

        纳尔玛看见艾里雅娜窘迫不安的样子，笑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保守。你看你这副傻样，都可以去演喜剧了。”艾里雅娜不服气地说：“你以前和优努斯鬼混，那才叫傻到家了呢。”纳尔玛一笑，说：“现在回想起来，是有点傻，他和萨拉杰是亲兄弟，可他两兄弟实在差得太远了，真奇怪。其实，那时我和优努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们只是稍微有点儿好。”艾里雅娜嘿嘿一笑，说：“恐怕不止一点儿吧，你和优努斯在我表姐房间里接过吻，是不是？我都看见了。”纳尔玛脸一红，说：“胡说，我怎么不记得了，哪儿有这事？”艾里雅娜说：“去年在汗尤尼斯，我表哥撒拉哈过生日那次。”纳尔玛说：“我又没有去。”艾里雅娜说：“哼，还不认帐。告诉你，我用手机拍了两张你们接吻的照片呢。”纳尔玛一愣，忙说：“快拿给我看。”艾里雅娜得意地说：“这回不抵赖了吧，我们俩到底谁更傻？”纳尔玛催促道：“快给我看看。”艾里雅娜耸耸肩，说：“手机放在家里充电呢，下回给你看。”纳尔玛盯着艾里雅娜，忽然笑了，她说：“好哇，艾里雅娜，你骗我是不是？差点儿就上了你的当！”艾里雅娜说：“我真没骗你。”纳尔玛将信将疑，说：“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如果真的有照片，你回去就把它删了，万一传出去不好。”艾里雅娜说：“看你吓得这个样子，还笑我呢。我回去就删掉，你放心好啦。”其实，她并不打算删掉那两张照片，反正是藏在手机里的，和那么多照片混在一起，谁也看不到，留下来自己可以慢慢欣赏。两个人又聊到了阿那耶。艾里雅娜说，姐姐嫁给奥斯后，日子过得很幸福，现在已经怀孕了。

        这时，阿卜杜勒走了过来，他笑着跟艾里雅娜打了个招呼，就在纳尔玛身边坐下来。阿卜杜勒比以前清瘦些，乐呵呵的，他看纳尔玛的眼神仍和婚前一样，又痴迷又深情。纳尔玛的脸色有些不悦，说：“不是让你晚点儿来吗？”阿卜杜勒说：“我也想晚点儿来，但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艾里雅娜说：“纳尔玛，你们这位半分钟也离不开你。”纳尔玛咧嘴笑了笑。艾里雅娜问：“你们打算到哪儿去玩？有我的份儿吗？”阿卜杜勒说：“我们要去逛商场，一起去？晚上还要到我舅舅家作客。”艾里雅娜笑道：“算了，我才不夹在你们中间呢。”纳尔玛问他：“你要买的书买到了吗？”阿卜杜勒说：“早卖光了，不过我另外买了几本科普书。”纳尔玛对艾里雅娜说：“他一天到晚看这类书，做些没用的化学实验，屋子都被他熏臭了。”阿卜杜勒呵呵一笑。艾里雅娜说：“他喜欢科学是好事啊，你今天买的是什么书？”阿卜杜勒说：“有两本是介绍大脑神经的书，一本是化学方面的。”艾里雅娜说：“你对大脑神经也感兴趣？你真该去哈佛读博士。”

        阿卜杜勒受到称赞，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大脑的结构，纳尔玛几次想打断他，都没有成功。艾里雅娜见纳尔玛显得不大高兴，就对阿卜杜勒说：“好啦，以后再讲。”阿卜杜勒不甘心地说：“时间还早呢，不着急。你听我说，我现在正在设想一种‘脑际网’。‘脑际网’就是把众人的大脑通过电磁波连接在一起，在全球组成一张如互联网一样的网络。人们的大脑可以通过置入颅腔的、利用人体化学能充电的微型传感器来接收和发送电信号。人脑有很多功能，比如创造能力、计算能力、推理能力、记忆能力等等，以及情感、直觉。脑际网可以把许多的脑功能集合在一起，处理某一个特定的问题，也可以把集合后的功能暂时借给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使用。相比之下，实现意念交流只不过是脑际网最简单的用途。总之，艾里雅娜，在脑际网里，大脑的一切都可以分享。”

        阿卜杜勒端起纳尔玛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继续说道：“脑际网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它可以选择某个人的大脑、某个动物的大脑或是人工仿生大脑，在其中形成一个公共思维空间，联上脑际网的人都可以在这个公共思维空间里对同一个对象进行讨论、思考和创造。在这个空间里，人们的思维可以在最基础的生物层面上发生碰撞和融合。如果这能成为现实，人类的智力将以非进化的方式突飞猛进，爱因斯坦、莎士比亚级别的成就将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而且，艾里雅娜，我们的大脑也有可能由于脑际网络的刺激而开始加速变异。一些沉睡的脑功能将被激活，一些从未有过的新功能将逐渐出现。最让人激动的是，大脑中可能会生长出一个类似于的结构，或者某一种腺体，它会孕育出或分沁出一种新的生命体一种介乎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全新状态。亲爱的纳尔玛，还有艾里雅娜，请你们闭上眼睛想一想，一种介乎于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全新状态，它将重新解释什么是物质，什么是精神！从此，人类将构建起一个独一无二的精神世界！”阿卜杜勒潇洒地一挥手，结束了他的讲解。

        “哇！”艾里雅娜称赞道：“你真有想象力！阿卜杜勒，你真聪明！”但与此同时，她瞥见纳尔玛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不由心中一沉。她明白，纳尔玛想要的丈夫，并不是这样的男人。艾里雅娜脑海里忽然掠过纳尔玛的岳母那强悍的眼神，无缘无故地感到一阵慌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艾里雅娜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从睡梦中被惊醒，一看，是纳尔玛打的。艾里雅娜睡意朦胧地接通电话，小声问道：“天哪，纳尔玛，你知道现在是几点？”电话那头，纳尔玛的声音有些模糊：“艾里雅娜，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几个人在拉法的鲜花基地里玩儿吗？”艾里雅娜搓了搓耳朵，悄悄走到厨房里，关上厨房门，说：“记得，我们玩儿得很开心。你干嘛不睡觉？什么声音？怎么听着像是海水？”纳尔玛的声音有些古怪，她说：“那天我们多快活啊。”她开始回忆几个人在那个庞大的鲜花基地里玩耍的种种趣事，不时发出笑声。艾里雅娜止不住地打哈欠，觉得莫名其妙。她又听到了潮水的声音，就问：“你在哪儿？在看电视吗？”纳尔玛说：“没有。你还记得那只突然从花瓣堆里蹿出来的大白猫吗？”艾里雅娜说：“记得，它一下子就跳到娜比莱的头上，把她的眼镜都蹬掉了。”两个女孩子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笑起来。

        忽然，纳尔玛在电话那头“哇！”地哭了，艾里雅娜的瞌睡顿时吓没了，她连忙问道：“纳尔玛，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儿？怎么有潮水的声音，你在海边吗？纳尔玛？”纳尔玛呜呜咽咽地说：“我开车到海边了，艾里雅娜，我心里难过。”艾里雅娜知道，纳尔玛开的是一辆漂亮的敞篷轿车，那是她岳父巴克兰送给这个新潮儿媳的结婚礼物。在加沙，可没有几个女人像纳尔玛这样开着车在大街上到处逛，有的保守人士甚至为此向上告状，说她有伤风化，但纳尔玛照开不误。

        艾里雅娜问：“纳尔玛，你是一个人吗？你一个人在海边多危险啊！你在车里吗？你就呆在车里别出来，把窗户都关上，把车门锁上。我马上给阿卜杜勒打电话。”纳尔玛一听到阿卜杜勒的名字，就尖叫道：“不要！不要叫他！我不想见他！”艾里雅娜想，肯定是夫妻俩吵架了，忙问：“为什么？”纳尔玛说：“我被他给骗了。我去不成伦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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