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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五章(上)
        第五章(上)

        阿那耶的婚礼结束后不久,加沙就进入了斋月。认为,斋月是一年中最吉祥、最高贵的月份,正是在这个月,真主颁降了《**》。和其他家庭一样,艾里雅娜家也开始了斋戒。每天凌晨,在淡淡的星光与薄雾中,总会传来斋月鼓手精灵般的吟唱声。全家人被鼓手唤醒后,就开始吃封斋饭,然后,除了当当,其他人都一整天不吃不喝,一直要等到日落后,才开始喝水,吃开斋小吃。菲拉斯才九岁,本来可以不封斋,但阿迪莱坚持要菲拉斯和大人们一样封斋。艾里雅娜看见弟弟饿得可怜,心中不忍,就对阿迪莱说:“妈妈,菲拉斯还小,不经饿,还是让他吃些东西吧。”阿迪莱怜爱地看了看菲拉斯,说:“雅娜,弟弟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从九岁起就开始和大人们一起封斋了吗真主保佑你健健康康长这么大。伊玛目常说,斋戒不但能清洗人先前的罪孽,还能净化心灵,让我们的情操变得更加高尚,意志变得更加坚强。而且,通过体验饥饿,还可以培养对别人的同情心。正因为斋戒有这么多的好处,我才坚持让你和菲拉斯从小就开始封斋。菲拉斯不会有事的,真主会像保佑你一样保佑他。”艾里雅娜想了想,自己确实也是这样过来的,就不再劝妈妈了。自从进入斋月,全家人每天都要到清真寺里做祷告,跟伊玛目学习《**》。走在大街上,处处都关门闭户,行人也很稀少。

        一天,全家从清真寺回来后,阿迪莱让艾里雅娜把豆子挑一挑。艾里雅娜拿了半盆豆子到院子里,坐在一张小杌子上,把残缺生虫的豆子从好豆子中挑出来,扔进一个铁皮盘子。楼上邻居的屋里传来收音机广播声,虽然模糊不清,但播音员浑厚的嗓音却让她感到舒适而安宁。阿迪莱在屋里问:“雅娜,你发现没有,水管上那几个砂眼漏的水好像比以前多。”艾里雅娜说:“和以前差不多,妈,你别担心。”阿迪莱说:“就是比以前漏得多,我天天都在看。”艾里雅娜说:“我再看看。妈,大嫂没把尿布洗干净吧?怎么这么臭?”阿迪莱说:“我真害怕这根水管会爆管。”艾里雅娜说:“叫人来修呗。”阿迪莱说:“你说得轻巧,修水管要花钱的,他们还会想方设法骗你的钱。算了,再看一下,我看还能再拖一段时间。哎呦,差点儿忘了打电话。”

        艾里雅娜端着铁皮盘子走进屋里,问:“给谁打呀?”阿迪莱说:“我一个朋友,你见过的,娜贾特阿姨。我们几个朋友约好要聚一聚。我要问问她,时间定下来没有。”说着,她就拿起座机电话。可是,听筒里不知为什么全是噪音,她只好用哈希姆忘在桌上的手机给娜贾特打过去。

        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艾里雅娜就听见娜贾特在大声抱怨阿迪莱的手机质量差,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阿迪莱说:“我这个手机就是不太好。”艾里雅娜听了这话,突然间有些生气,明明是这屋子的电磁屏蔽比较厉害才导致手机信号差,并不是手机的问题,可妈妈却顺着对方的指责,承认是手机的质量差。她最不喜欢妈妈这样,总是向别人承认自己家的东西不好,至少这个手机的质量就不比别人的差!艾里雅娜忍不住走到妈妈面前,低声提醒道:“是电磁屏蔽,屏蔽!”阿迪莱又和娜贾特聊了一会儿,就挂上电话,问:“什么屏蔽?”艾里雅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屋里手机信号差是因为这屋子的电磁屏蔽很强,我跟你讲过八百遍了,不是手机的原因,你刚才应该告诉她。”阿迪莱无所谓地“喔”了一声。

        这时,院门被推开了,爱资哈尔婶婶走了进来。自从上次婚礼结束,艾里雅娜还没有见过婶婶,她高兴地迎上去,说:“婶婶,我正想你呢。妈,大嫂,婶婶来了。”她一边吆喝,一边亲热地挽着婶婶的手,走进屋里。阿迪莱和大嫂纳蒂娅早就乐呵呵地迎了上来。爱资哈尔婶婶在艾里雅娜家一向颇受欢迎,她人长得瘦小,话很多。婶婶靠在沙发上,仔细地询问阿那耶出嫁以后的生活情况,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她左右看看,又问道:“家里其他人呢?”阿迪莱说:“她祖母还在清真寺里,他们几个留下来陪她。亲爱的爱资哈尔,前段时间你怎么一个电话也不打?”爱资哈尔说:“我那几天忙着呢。我有个邻居病了,要动手术,又没人照顾,我整天都在医院里守着她。”

        阿迪莱说:“你心真好,她得了什么病?”爱资哈尔说:“这病有些怪。她有一天剪脚指甲,不小心把大脚指的指甲剪深了,弄出了血。这本来是件小事,可谁知道,伤口后来竟然感染了,说是什么血管发炎,我也不大懂。结果,医生就把她的整个右脚掌都给截掉了!”说着,爱资哈尔睁大眼睛,手掌往下一砍。纳蒂娅说:“真吓人。”爱资哈尔说:“可不,医生还说,如果再晚来几天,可能就要截掉小腿。你说倒霉不倒霉。”艾里雅娜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呢,一个小伤口不该弄成这样啊。”阿迪莱说:“她太倒霉了,从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爱资哈尔说:“刚开始她也难过死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唉,我真替她难过,运气就这么坏,本来还好好的。不过,说到坏运气,还有比她坏十倍的呢。”纳蒂娅问:“谁呀?”艾里雅娜说:“再坏下去,就是一出门就给流弹打死了,不然就是给车撞死了。”爱资哈尔说:“那倒不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住在**的巴格达市,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还是一家电脑公司的合伙人,听说人也长得高大英俊。今年八月底,他到巴格达北部的一座清真寺参加一个重要的庆祝活动,他走到底格里斯河的一座桥上的时候,忽然有人喊,说是有自杀袭击,挤在桥上的人群一下子就乱了,大家都没命地跑,我那个远房亲戚给挤在地上,被后面的人活活踩死了。”纳尔玛叹道:“天呐,怎么偏偏就遇到这种事。”艾里雅娜说:“那个乱叫的人就该枪毙,真主不会饶了他。”爱资哈尔说:“我听说,当时一共死了九百多人,惨呐!”

        艾里雅娜回想起,以前好象在收音机里听说过这事,不过后来也就忘了,毕竟,对一般人来说,这种人群踩踏、遭遇空难、闹市爆炸之类的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新闻里,与自己遥不可及,不可能正好让自己给撞上了。但真是没想到,发生在**的这个踩踏惨剧,竟然关系连着关系,最后连到了自己身边!艾里雅娜心里不由得有些吃惊,她默默地想:“‘意外’这东西太可怕了,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它就会落到某个人的头顶上。再是聪明百倍、强大百倍的人,不管他怎么计划、怎么防范,其实还是同其他人一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意外’的血盆大口之下。诺基亚以前说过几次,说下一秒可能就会有一颗流弹打中他的脑袋,我当时还嘲笑他过于悲观,该住在保险箱里呢。唉,‘意外’这东西,就是想躲也不知道该怎么躲呀。”她不由叹了口气,问婶婶:“那他家里人怎么样了?”爱资哈尔说:“那还用说,肯定都伤心死了。”

        阿迪莱说:“我宁可什么金银财宝都不要,只要全家人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爱资哈尔点点头,说:“对,那些祸事让我想明白了,平安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不过,它又是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平日里,大家只想着挣钱养家、升官发财,谁也不会想到它。只有在已经失去它的时候,或者可能失去它的时候,我们才会突然意识到,它的宝贵其实超过一切。”艾里雅娜说:“婶婶,你说得对极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爱资哈尔摇摇头,说:“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事,心都沉下去了。嗯,当当呢?”纳蒂娅说:“扎科特把他抱出去了。”

        爱资哈尔问:“老大的工作还好吧?”纳蒂娅说:“婶婶,还说呢,他又被解雇了。你知道他这个人,就是个闷葫芦,哪个老板都不喜欢他。他在家里也是闷着,好事坏事都不开腔,火烧了屁股,他也只眨眨眼睛。”爱资哈尔一笑,说:“我今天算是来对了,我说不定可以给他介绍一份工作。”阿迪莱忙说:“那太好了,不管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养家就好。你知道扎科特的,他特别能吃苦。”爱资哈尔说:“我们那儿有一个做蔬菜生意的老板,他要找一个开货车的司机。不过,工资可不高,而且每天早晨两三点就得开工,不光开车,还得装货卸货,听说前一个司机因为太累了,吃不消,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纳蒂娅忙说:“我们家扎科特没问题。”阿迪莱却不说话。纳蒂娅说:“好婶婶,你赶紧打电话问问,别让其他人给抢了。”爱资哈尔没有耽误,立刻掏出电话本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她快活地宣布,明天扎科特就可以去试工。她在纸上写了地址,交给纳蒂娅。纳蒂娅高兴地拥抱了她一下,就急忙出门去找扎科特了。

        又闲聊了几句,阿迪莱忽然想起来,从邻居家借的电熨斗还没有还,就上楼还电熨斗去了。爱资哈尔对艾里雅娜说:“你妈可没少为你大哥操心,刚才我都看出来了,她担心你大哥会累坏身子,不想让他干这份工作呢。”艾里雅娜说:“可不是,嫂子倒不在乎。”说到大哥,艾里雅娜忽地想起了那个早夭的畸形的大哥,趁着眼前没别人,她问爱资哈尔:“婶婶,我那个很早就死了的哥哥你还记得吗?”爱资哈尔一怔,点了点头。艾里雅娜说:“祖母说他是送到三区医院以后死的,奇怪的是,有个老太婆告诉我,那家医院当天没有小孩子死掉。”爱资哈尔说:“那天的事我还有印象。听说孩子死了,我就赶到了你家里。你妈当时在生病,下不了床,哭得很厉害。按理说,孩子死了就应该领回家,按规矩处理好,然后埋掉,可你祖母没有把他领回来。你祖母说,你那大哥是畸形,是不祥之物,要祸害全家,不能领回来。她还说,她已经找了一个熟人,他答应帮忙,把尸体埋到市中心那个坟场的边上。你爸天黑了才回来,他听说孩子死了,也很伤心,想去坟场看看,可你祖母坚决不许,说要祸害到他,还要你爸发毒誓不去坟场看。嗬!那天你祖母可霸道啦,一点儿都不讲道理,发火发得可大了。后来,你爸只好答应不去。你知道,你爸很听你祖母的。那家医院好像是叫三区医院吧,我记不清了。三区医院已经拆掉好多年了。”

        艾里雅娜对爱资哈尔说:“婶婶,我就是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这样讨厌自己的儿孙。我从来不记得她给过我好脸色,也从来没看见她对几个兄弟和姐姐好过。我们为什么这么招她讨厌?”爱资哈尔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雅娜,你祖母过去对自己的婚事很不满意。你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落难才逃到加沙的。听说她和你祖父很合不来。可能算了,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你也不要打听了,也别生什么气,她的脾气就这样,改不了,都这么大年纪了,别和她计较。”婶婶显然不想再多说什么,艾里雅娜也不好再追问了。

        送走婶婶,艾里雅娜打开电脑,想查一查三区医院的相关信息,但查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她发现拜哈艾丁的聊天图标跳动起来,就连通了拜哈艾丁,在对话框中写道:“嗨,大耳朵,肚子饿了吗?”在‘牛肉馅饼’定居点的犹tai教堂外分手时,他们互留了电话号码和聊天帐号,以后就经常在网上聊天,偶尔还会约上几个好友聚一聚,喝喝咖啡。拜哈艾丁人不算聪明,但诚实厚道,待人热心肠,所以很快就赢得了艾里雅娜的好感。有趣的是,每次见面,艾里雅娜总会觉得他那对大耳朵又变长了一些,于是常常忍不住拿他的大耳朵开玩笑。拜哈艾丁总是憨憨地笑着,同时用力摇头,如大象一般摆动着自己的大耳朵,逗得艾里雅娜和朋友们笑个不停。

        拜哈艾丁在对话框里写道:“饿,从来没有这样饿过,我真想吃掉一大块涂满奶油的烤牛肉,再加一大盘李子干焖鸡腿。”艾里雅娜笑着写道:“撑死你,好吃懒做,除了吃,你就没想过干点正经事?菲拉斯都比你勤快,他现在正在清真寺里跟伊玛目学**呢。”拜哈艾丁写道:“你还真不能说我好吃懒做,告诉你,我爷爷退休了,我正式作斋月鼓手了!这段时间一直是我爸领着我干,但从前天晚上起,我和我爸分头走,我一个人单干了!”艾里雅娜有些意外,写道:“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哇!真棒!我也想做斋月鼓手。真羡慕你。”拜哈艾丁写道:“每天凌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等着我。”艾里雅娜写道:“太美妙了!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巡游。”拜哈艾丁写道:“我不负责你们那个区,但我负责的区离你们那儿不远。”

        艾里雅娜写道:“我真想和你一起走街串巷。哎,也只能想想了,我可没有你那对幸运的大耳朵。”拜哈艾丁写道:“哈哈,大耳朵可不是人人都能长的!”两人在网上聊了很久才下线。艾里雅娜坐在电脑前,不禁叹了口气。她对斋月鼓手的工作十分向往,可是,鼓手们都是在凌晨两三点左右开工,这个时间妈妈是决对不会允许自己出门的。

        下午,作过礼拜,一家人坐在外屋看电视。阿迪莱不许大家在封斋时看娱乐节目,于是,就转到了一个正在播放海洋纪录片的频道。漆黑的深海里,一条大鱼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正摇摆着贝壳一样的大尾巴,悠闲地向前游动。光柱中,不时掠过几条全身闪闪发亮的小鱼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大鱼在无边的黑暗中身姿优雅地游动着,谁也不知道,它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艾里雅娜忽然想到斋月鼓手,他们就像这条大鱼一样,每天都会在黑暗中自由自在地巡游。她心中忽然一阵冲动,立刻走进东屋,打通了拜哈艾丁的电话,说:“拜哈艾丁,明天凌晨的时候,我要和你一起去逛街。”拜哈艾丁吃了一惊,问:“你在开玩笑吧,是不是饿昏头了?那可是在凌晨两点,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很不安全的。”艾里雅娜坚决地说:“我要来,我可以偷偷跑出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许反对。”拜哈艾丁在电话那头考虑了几秒钟,说:“好吧,如果你坚持,那就来吧,多穿点衣服,我想我能照顾你。”艾里雅娜感激地说:“谢谢!不过,我能照顾我自己。”

        他俩开始商量会面的地点和时间。艾里雅娜想在离他家不远的小学门口碰头,而拜哈艾丁坚持要在离她家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碰头,他可以早些出发,先绕道过来接她。艾里雅娜并不害怕走夜路,她很向往在夜色中独行的新奇体验。不过,她最后还是同意了拜哈艾丁的提议,但只是为了不显得过于霸道。挂上电话,艾里雅娜十分兴奋,她在东屋里转了几圈,心想,能不能带上菲拉斯?但马上又觉得不妥。她又想到了法哈勒,心里莫名地一热,耳朵也有些发烫。

        犹豫了一会儿,艾里雅娜拨通了法哈勒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和一个斋月鼓手在凌晨时到城区里巡游,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法哈勒十分惊讶,反复劝她不要去。她不想让法哈勒担心,就假装答应了。挂上电话,艾里雅娜感到有些失望,她坐回到电脑前,想和拜哈艾丁再聊上几句。打开聊天软件,拜哈艾丁已经下线了,但有个陌生的帐号正在闪动。艾里雅娜和对方联系上,聊了几句之后,对方居然拐弯抹角地向她推销曲马多(一种镇痛药。此药容易成瘾。加沙有一些青少年滥服曲马多),她立刻生气地关掉了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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