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火树银花一 (1 / 3)
        撤回紫塔号后，我们在暗无天日的境地里在全封闭的状态下等待了四天，但笼罩了鸡山大片区域的金钱瘴气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我们只有放弃对这座山的全面勘察工作，怅然离开。

        鸡山是我们这一路走来见识过的最恐怖的山。人类所能创造的所有豪群万丈的词汇在飘浮的瘴气面前，都不堪一击。关于人类征服…当然征服这个字眼是狂妄和可耻的，永远没有征服这回事。关于人类在冰天雪地跋涉，在荒山大漠穿行，在深海大渊航行，在原野猎狮屠狼，在火山热海引弓射雕，以及在都市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猎艳，都可以被喧染成这样那样的传奇。因各种纷争引发的血腥杀戮也可以标榜为旷世史诗。但是人类从来没有有关征服瘴气的可歌可泣的英雄篇章。因为在瘴气和瘟疫这类无可匹敌的灾难跟前，人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蚂蚁坚强。

        从前在君子淑女粉墨登场的社交聚会上，我经常能所见有人高谈阔论怎么在无人区战胜蚂蝗、毒蛇猛兽和蚊蝇，怎么在严寒的雪山之巅和闷热难耐的丛林地带摸爬滚打，最终载誉归来。在这里我不得不说，兄弟，以后在类似的场合泡妞说点别的。因为真正的无人区并非是高海拔的荒凉之地，也不是风沙吹拂的茫茫戈壁，而是有瘴气似鬼魅般岀没的深山、峡谷和湿地。也恰恰是这些地带，蕴藏着丰富的有色金属和珍稀的动植物资源。

        我曾经有过一次极其尴尬的经历。那是在高黎贡山脚下的一个村庄里，我当时参与的一支科考队和一群英国探险家相遇。双方合伙买了三头当地的独龙羊请村民屠宰，晚上就一起围在火塘边吃羊肉喝烈酒。席间，我和队友们都向村民打听怎么绕开有蚂蟥出没以及瘴气经常出现的地带的路径，而我们避之不及的区域，正是英国探险家们要去探索的地方。

        那晚紧挨着我一起喝酒吃肉的一位英国女探险家告诉我，我可以和她喝酒调情，但没有资格和她讨论人类史前史及其华夏古文明。因为我对云贵高原和中南半岛的认识极其浅薄。可是在她看来，正是由于高山峡谷和瘴气，才致使云贵高原和中南半岛几千年乃至上万年来，地质构造和植被没有遭到人类大规模的破坏，生物呈多样性繁衍，人类古老文明也才一直得到延续。因此哀牢山脉、横断山脉至中南半岛一线，是地球上唯一能够洞悉和破解地球更年史与人类文明演化史的地域。然而这一区域因环境制约，长期被贴上了落后贫困的标签。

        我想，那位英国女探险家给我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她教会我换个角度看待世界。

        用贫穷和富贵来衡量一个地方的价值，是骄傲无知的现代人的通病。如果偶尔能想一想，经过成千上万年垂炼的古老文明和恶意膨胀的现代文明，到底哪一种更经得住岁月的检验，人类在进步和进化的道路上或许会少犯太多恶俗而低级的错误。

        以现代的眼光来衡量，在大山里采用刀耕火种、挖沟引水的方式开荒拓地，是极端落后的农业种植方式。可是正是这种方式，奠定了人类文明的基石。为人类部落和群落的产生提供了能够长期安居一地而不需为衣食四处迁徙的保障。关键在于，焚火开荒能够有效地驱除瘴气。但砍伐和焚烧原始森林虽然能驱瘴气，也为人类灭亡埋下了祸根。

        一旦陆地上没有了植物和海底没有了珊瑚，地球上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物都会灭绝。令人胆寒的是，现实世界里成片的森林和成群的珊瑚群因人类的疯狂开发，每天都在消失。

        瘴气对于人来说是可怕的，但瘴气是维护莽莽林带长期存在的天然屏障。

        人类只是地球上的一种生物，而不是主宰。没有理由大肆扼杀其它生物的生存空间。

        从鸡山到令丘山的航程中，我想了很多事情。

        我不觉得能从鸡山瘴气汹涌来袭的状态下死里逃生有多幸运。但我会牢记这座山给予我的启示。

        兄弟，别相信所谓人定胜天那一套偏执而疯狂的谎言。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并非无所不能。记住这一点，你会稍稍活得长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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