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回 大战之后
  章行简在马背上听完旗手的讲诉，强忍着惊讶和愤怒，努力厘清自己的思路。路上的溃兵越来越多，也不见有人组织收拢，将领们就好像突然蒸发了似的。章行简不敢久留，匆匆和败兵起南撤。

  乡兵们看着燃尽的那柱香，紧张的期盼却是这么个结果，大家也没有口出怨言，只是担忧着相互低语。卢延庆拍拍大腿，叹气道：“这帮不成事的，大家的好事都给坏完了。咱们只有赶紧再往南边走，嗨！”这个“再“字他说的自己都膈应。章行简道：”大家干粮都打包好了？这些车仗留不得，鞑子若得了粮食，更不可抑制……烧吧。“乡兵们望着满车满车的粮食口袋，心里像打翻的滚粥不是滋味，辛辛苦苦流汗流血不过是换来把火。默默的人群中间，矮个头的六子哭了，没有声音，眼泪挂在他脸颊上，被刚刚燃起的火炎映的发光。

  乡兵们匆忙离开，众人点着火把趁夜往南赶。路上偶尔遇到零散奔逃的骑兵，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章行简想起山寨和山贼劫粮的事情，心里不禁发毛。他对卢延庆说：“真是好大心思，鞑子已经买通了山匪袭击官道，那些狂热邪教徒也抱上他们大腿四处传教。如今州府不抚乡民，良者为盗，此地国家根基尽失。西北之事，恐怕朝廷是无能为力了。”“可不是。娘的，听你这么说，难道这都是早就布好的陷阱？就等着人往里面跳了。鞑子以前不过是随抢随走，哪里有这些手段？”“听说他们那个新可汗杀光自己兄弟，成了如今的真正头领。他还能读书断句。任用汉人，这样的人做主，怎么会满足于小打小闹？“”入娘贼，上面所谓出动大军，结果被打的满地找牙，真是丢人现眼。倒是苦了咱们，本来回了长安什么都好办，居然弄成这样。“

  众人于路紧赶，夜三惊。连小憩也不能安稳，时不时都有逃来的零散骑兵车马。章行简虽然安排人值守，但终不敢久留。大家硬撑着往前走，马匹都拿来驼包裹。卢延庆见章行简如此，便把将六子抱上自己的马，还叫声：“小子，坐好了你。就趁现在享享福，大了可没这待遇嘞。”这孩子坐在马鞍上摇摇晃晃局促不安，前些天的劲头已经无处可寻了。

  第二天到了威州城外，众人发现墙头竟然旗帜全无。章行简策马冲进城里，只见满城荒凉，几个老军还在收拾行李。问才知道那千守军得到前方战败的消息就当场做鸟兽散，已经逃走了几个时辰，慌张的连城里的存粮物资也没处理。看着刚经历过战火的破败城垣，大家哪敢在这里停留。不得不继续南走。

  灵州城外，铁勒大军和天真教团包围消灭了晋军大部。因为势头太迅猛，许多投降的晋兵也被顺手干掉。在急促的追击中他们抓获了罗亮节的几个幕僚。那时他们正挤在两辆马车上，因为人多得马跑不起来，被赶上的铁勒骑兵矛刺死了御者，轻松逼停。见到满脸杀气的异族骑兵，幕僚们吓得形同筛糠，汗流浃背，恨不得埋头入地。个年长幕僚大起胆子道：“壮士们且慢，我等乃是晋军元帅幕僚参谋……啊……听闻你家可汗爱才重人，今天斗胆请代为引荐。”骑兵们讪笑阵，为首的用胡语叫声：“老头，管你什么废话，试试我的刀啊。”唰的记横扫，那长者脖子应声而断，血溅了其他幕僚们身。尸身倒在地上还呼噜噜冒出大滩鲜血。幕僚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发抖的发抖，求饶的求饶。铁勒骑兵也不客气，上前来个个强行刺穿手掌，系在条绳上，牵着走了。

  “恭喜大王，大王英明神武，此战可谓定下乾坤。晋国边镇已然为之空，今后进取犹如探囊取物。”高术选对巡视战场的阔淤可汗说道。见可汗微微点头，他又道：“我军斩杀晋兵极多，不如取其头颅磊做京观。可彰显我军伟业，可震慑各处之敌，举两得之事，还望大王考虑。”“哈哈哈，汝辈南人花样真多。“”这……大王说笑了，小可出生河北，哪里算的南人。“”汝自去安排，成时我自当观之。“”遵命，大王。“高术选尴尬而退。

  “吞骨陀，阿里。”“在，可汗。”“大功在前，吾欲成全汝二人。”“谢可汗，某等甘愿效命。”“即刻选轻骑五千，骑双马，开始南进攻略。”二将略有犹豫，仍然答应道：“是，可汗。某等尚可战，只是帐下族人大战未赏，恐有怨言。”阔淤可汗昂首睁目道：“南人聚兵而大败，各地空虚，乃天赐我族良机。入主中原正当此时，届时子女玉帛任其取用。汝可告知众军，若有散播怨言者，名王以下，立杀之，无需报吾。”二将面目震惊，说：“某等以前只是驰骋草原，虽久闻可汗有此宏愿，但不想竟在今日。”“哈哈哈，汝等也是打草谷惯了。今番这可是上等精肉，就看汝等有没有这胆量吃。想想南人的名酒丝绸，金石玉器，舞女美人，以后汝等可以坐在他们城市里慢慢享受。”“噢噢，可汗将如此功劳让与某二人，定效死命！”可汗脸上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着，说：“汝等路上勿攻坚城，不能破则略村落而进。张大声势，兵贵神速。吾自将大军后继，切记勿要急于掠人夺宝。”可汗停了停，吐出几个铁石般的字：“到长安城下为止。”

  天色蒙蒙亮，淡红的阳光还不曾透过云雾。地上的薄雪，枯草上的霜花，散发着彻骨寒气。大路上满是散乱的脚印。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踏破了宁静的荒原。

  三角旗迎着风，铁勒轻骑兵成群的在大道上快速行进。他们的毛毡帽和羊皮袄上渗着昨夜的水气，各自换着姿势驾马，脸上除了风霜，看不到什么倦色。吞骨陀万户和他的长毛乌龙骓在队伍的最前，漆黑的马鬃波浪似的飞扬，油亮的脖子前胸格外显眼。铁勒骑兵赶上些落后的晋军逃兵和乡民。他们只是随意砍杀了些挡着路的人，完全没有心思去除净。时间不能浪费，带着使命的吞骨陀和阿里像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利箭往南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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