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十六回 消失的运粮队
  雪花飘飘然纷纷洒洒。细小者如浮尘，醒目者如纸屑。转眼之间，乡兵队伍已经笼罩在随风起舞的漫天雪花之中。若是有烫酒热菜，那即便是乡间秀才也能即兴赋诗歌咏。可对这些行军的人们来说，不过是徒增了他们迈步的艰苦。大家伙们把头埋的更低了，那些不得不露出的手指冻得泛红。大军来时的环灵大道仿佛换了天地，远近灰黄的景色忽然裹了肃穆的银妆，让人陌生又不适应。

  在雪中跋涉了好几个时辰的乡兵们直没有发现任何运粮队的影子。路上别说车马，就是活人都没见着。等熬到第二天好不容易到了鸣沙镇，离丰安县都还有距离。雪倒是停了，但只看见浅浅层银白盖处，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小子，站住！”卢延庆急呼。大家循声望去，隐约个人影消失在土墙之后。卢延庆也不多言语，抄起环刀追赶上前。章行简赶忙跟随，顺着断墙连转几个弯，看见卢延庆已经麻利的摁到了个男孩。“躲什么躲，爷可是官军！”他扯住对方的领子拎了起来。“噢，这还是个半大孩子，放下吧。”章行简好言相劝。孩子蓬乱如鸟窝的头发下，眼睛浑浊，脸惊恐的望着他俩。“好了好了，我来处理。”章行简叫住卢延庆，自己走到孩子跟前。他客气的问：“小子，我们是这南面的乡兵，你是附近人吗？”孩子呆呆地没有答话。“我们不抢粮食不抢人，只是打听事情。这天气寒冷，你可见过队官府的粮车经过？”章行简依旧耐心。孩子突然扭头就跑，才刚踏出步就被章行简掖了回来。“来人！”章行简喊，孩子还在不断地挣扎，瘦弱的手脚抓扯蹬踏，像被狐狸叼住的小鸡仔。“拿个馍来！”他又喊。乡兵们皱起眉头，大家摸着自己的褡裢，已经和肚子样干瘪了。“嗨，这搞什么，拿我的来！”他不耐烦了。“拿着，我的，给这小子。”卢延庆把馍扔了过来。章行简也不客气，单手接到，塞到孩子嘴边。

  和每个饿极了的人样，孩子马上双手紧紧扣住那馍，张嘴就咬。看着狼吞虎咽的样子，章行简都不自觉吞了口水。大群的乡兵们就这样围着孩子，专注的看他把整个馍干咽下去。“看他的样子比我们还饿……”“弄点水给他，要噎着了。”“这地方都还有人啊，我以为都逃光了。”“村子肯定毁啦，也不知是哪家的可怜娃。”大家伙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小子，你这几天有没有见到大群人运粮食从这大路经过？”章行简再次发问。那孩子抹抹嘴，干脆的说：“有！都被山大王打跑了。”“噢？”众人哗然。卢延庆不禁道：“尻！大军刚刚才路推进过去，怎么的这些山贼吃了熊心豹子胆？“小孩不等人问，他主动开口：”就在南面几里，山大王最近常在那出现，大家伙儿不敢去。我倒是去过！呼呼，还找到过吃的。“这孩子有些自豪的挺起胸，他嘴角上翘，胀兮兮的脸上那层灰立刻剥落了些。

  “这运粮队许多人竟然被山贼偷袭，搞笑么？”卢延庆和大家都脸狐疑。“那护卫比我们可是多了去，咋会弄不赢？”“这路山里野地里盗贼众多，听说平时多抢外乡人，今天不知是哪窝做的这么不地道。”“啊呀！我们不是没饭可吃了？”“好几天都没吃个饱饭，这下更是玩儿完哦……”大家议论纷纷，不过考虑到接下来的吃饭问题，个个都愁容满面。

  章行简摸了摸下巴，他和卢延庆对眼神，“干！”他喝了声，“打掉山贼，抢回粮食！”乡兵们吃惊，不知该如何是好。“章兄说的是！”卢延庆只脚站到石头上，手叉腰间，抬高了音调大声说：“弟兄们没有饭吃，今天不去搞把大的，就只有饿死！”他扯扯领子，又喊：“有谁他妈不愿意的？站出来啊。”乡兵们焦虑的相互望着，你看我我看你。

  “我跟你们走！”稚嫩的回答声把大家惊了，是那半大孩子。“有吃的干啥都行，可别小看了我！””哈哈。好大口气。”乡兵们愣了下都笑了。章行简站出来对人们说道：“好了好了。大家听着，我们现在的干粮马上就要吃完，回去肯定也分不到吃的。现在只有奋力夺回粮草才有出路。夺回粮草我们也能吃上饱饭！你们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哦哦。”乡兵们应和。

  卢延庆撇撇嘴，干笑了下。“集合集合，列队了列队了！”他冲着乡兵们喊起来。章行简拍拍那孩子的上臂，问：“小子挺有个性，叫啥名？哪里人？”男孩伸直了腰，抬起瘦精精的胸脯说：“恩哦，大家叫我六子，冯六，反正就这个名吧。我家可是本地人！啊，村里现在没啥活人，都被鞑子杀光了。家里就剩了我，哼，我都十二了，可没那么容易被干掉。”他揉揉鼻子，继续说：“现在和几个大爷大娘躲在野地里，好久了，其他也没啥，就是吃的不好找。”“噢？“章行简有些意外孩子的坦率，说：”那就叫你六子吧，倒也上口。能带我们找到山贼老窝吗？“”老窝？哈哈哈，不用找，他们就在南面大路边活动，往来的人路都过不了了。“”这么大胆？看来不勾结鞑子是不可能了。威州守军也是没用，连交通要道都拱手让人。粮草送不上去，大军怎么打的仗！“

  章行简有些着急了，他招呼卢延庆赶忙整军出发。“六子，你在前面当向导。对了，我留下十几个人收容你的乡亲们。“”没问题，等会有饭吃吗？“六子搓着手，扭扭脖子，像个大人样。”还有些，等找到粮草随便你吃多少。“章行简拍拍自己的褡裢。”那走吧，先说好哦老大，我只负责带路，打起来可得靠你们了。“六子说完，路小跑，匆匆赶往队伍前面。卢延庆见了叹道：”这野小子！“”看起来是个命硬的家伙。“章行简说，他立刻又补了句：”你带几个乖觉的在前面盯好，小心有变。“”哦？收到。“卢延庆跨上马，加鞭而去。

  之前的积雪已经把大路化片半稀不干的泥滩，乡兵们分成两列并行的纵队在其中前进。才行不过数里，六子就急火火的跑到马前说：“到了到了，老大，山贼就在前面不远。“卢延庆抬头远望，沿路坏掉的牛车马车东倒西歪，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似乎还有几个游民在搜刮尸体。”看来真有人敢夺官军的粮车，这下仗可不好打。”卢延庆暗想。“旁边的岔路过去三四里，便是山贼寨子。他们人可不少哦，老大。”六子在旁边拉长了声音提醒。“怕什么小子，反正我是不会冲第个的，让给别人吧哈哈。”卢延庆可不吃这套。

  快到时，卢延庆的几个斥候已经侦察停当。章行简道：“正面我来吧，你带百个人先悄悄绕到寨子后面。我知道你适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尻，这怎么说的，也太难听了嘛。”“呵呵，等我在前面动静闹大时，你就趁机从背后进攻。”章行简看着卢延庆，又启口道：“这时机的掌握……就靠你了。”“嘿嘿，章兄放心，我可不是只会遛狗走马。”

  卢延庆领兵而去，章行简低头对六子说：“要开始真刀真枪的干了，六子你在后面呆着。小心刀剑无眼。”“哎哎，老大您再给个饼呗。万你们回不来就浪费了。”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章行简火都发不出来，“拿去拿去！别次吃完了。”他索性把褡裢扔给六子。“大家列队，随我前进！”章行简打起精神，带着乡兵们步行迫近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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