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五回 重整队伍
  晌午已过，城里剩下的百姓见官军重新出来维持秩序，又纷纷返家。四座城门也统统关闭。传令官带来纸任命书，上面明确表示章行简被指派为临时小队长，带五十个兵士协助防守平戎门带的城墙。他听到“临时，代管，协助”这些词的时候着实吃惊了把，“这......怎么是这样，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只配当个小队长？”向着传令官的背影，他喃喃自语。原以为降职以后自己拼命表现能恢复原职，这次好容易死里逃生本指望能补缺。他无处争辩，心里冷了三分。指挥的事情当然还是驾轻就熟，原本的二十来个守城兵见是他来做指挥，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脸，也没有二话。阵调度，城墙上，城垛旁，敌楼里都给安排上了守备。巡逻队也在城门城墙处开始巡视。

  “章兄，”卢延庆笑着来了。“章兄啊，老将军让我检点各处，还给你们这块补充人手。“卢兄好，”章行简打个拱，他看到卢延庆身后跟着好些百姓。“这是？”卢延庆凑过来，半遮着嘴说：“老头儿也知道形势不好，让到处征乡兵民兵。你看，兄弟这儿忙活半天，满街弄人啊！也只拉到这些。”“这样的有什么用，只能凑数吧......”章行简看看那些民兵，有老有小。老的弯腰驼背，小的稚气未脱，几个稍微合格点的年轻人又都带着小绿帽。“还有天真教徒？你把这些人弄来不是给我找麻烦么？我还得管他们吃啥忌啥？其他老老小小的能做什么？”章行简表情很不好看，反复用手摸着伤口。“兄弟，现在这情况你不都看到了。我们这儿加上老头儿带来的私兵统共就三千来人。能多些垫背总要好点。说实话，谁愿意在这呆着啊。”卢延庆靠的更近些，继续小声说：“有兄弟给我露了消息，齐王～当时那齐王自己就带人先溜啦，那麻溜的。我在后军还算跟着跑得快。各军各队死的死散的散，喘气儿的都往自个儿老窝跑。就我们驻地在这鬼地方，鞑子几步路就来了，到时候还不都得跪啊。”

  “呼，鞑子这次动静大，虽然赢了我们，伤亡也不见得小。他们未必真敢打这灵州城。”章行简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卢延庆眉毛扬，“这地方兄弟些那是清楚，这么多年了不是么。可架不住这么少的人啊。尻！他么的谁想起没事找事去惹鞑子！”“发火也没用，卢兄。倒真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嗯……这年头！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人我给你留下了。”卢延庆打个拱，转身自去了。

  看看面前的这些民兵，章行简无话多说，简单分配了下，却马上被对方问到：“军爷，啥时候……开饭？城里乱的，大伙从昨晚都没得吃……”“这？还没敲钟，你们暂且等等。”章行简有些尴尬却并未生气，时间竟想起吴阿喜来。他略略考虑，便分了些炒米面饼出来。在民兵们风卷残云般吃掉口粮时，章行简登上城楼。他举目远眺，只见远山之上，云天胶着，片灰蒙，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当晚，风算不得大，章行简合衣睡在城墙上。不多的几个草垫让给了爷爷辈的几个老兵。他半缩身体，裹紧麻衣，头下枕了旧铁甲。伤口时不时痛，让他很难睡得深沉。

  妻子，老娘，青瓦房，院门口的黄狗，梦里仍旧是熟悉的场景。伸伸手就能碰到的样子。想要擦去老婆满脸的泪水，却片冰冷，想要扶起娘亲僵硬的腰，却只有空气。“儿啊，还好不？你啥时候……，”娘开了口。熟悉的声音，有些沙，并不那么圆润，“冬衣收到了？信还是桥头付秀才写的，他没收我钱。我和阿兰都好，地里也没什么活了。隔壁孙婆婆有时带她孙子来玩，我看那娃呀，乖，脸嘟嘟的，血色也好，就是走路还不稳，可他还喜欢走呢，从堂屋到篱笆，趟趟的。你啊，要是能回啊，就回吧。家里田地总缺人照应，要是你在，打理打理也是瓜菜黍米啊。”

  章行简想要应声，却张口说不出话，急得背心冒汗。“唔！啊啊！”他双手往空中抓拉着，连叫了好几声，从梦境里醒了过来。定定神喘喘气，摸了把胸口，居然手的汗。“又是这样……”他忍不住叹息，略抬头，漫天竟不见颗星。

  次日，气氛居然与和平时节没多大区别，这让章行简有些意外，除了民兵民夫们窃窃私语，切巡哨站岗都如往常。他检视了城墙城门，叮嘱了望楼上的哨兵，带着两个士兵走上街来。平戎门周边本是几个旅店饭馆，往日里人来人往生意不愁。这几天多数关门闭户，满街的秋风冷落，路下来只见得家挂着酒旗。这老板章行简认识的，门开着，没有客人。章行简踏步进去，捡个了靠窗的桌子，边叫：“老李头，来三碗大份素浇。”“哎，来了，军爷。”店家唱个喏，肩搭抹布从厨房出来。“章大哥啊，最近可是难得来店里照顾了。”“这不又打起来了，我还算能活着回来，要不谁来照顾你的生意？”店家笑笑，麻利的擦净桌子，倒上三杯茶汤。“章大哥，你晓得最近这是怎么了，咋又要打仗？”章行简摆摆手，说：“总归是上面的意思吧。我们这回败仗也是不明不白，还算我命硬，有运气坐在这吃你家的面。换那新拉去的……”“哦哦，是啊是啊，现如今人心惶惶，可真是苦了我们这些生意人。开门吧，食客都不知在哪儿；关张吧，家子也得吃饭穿衣。”“嗯，那倒是。大家都不容易，怎么着也得混口饭吃。”“对啊，您这几位还是今天我第单，”店家对着厨房大声道：“婆娘，给章大哥和兄弟些面加多些！”

  正喝茶汤等面，章行简瞅到有人骑马经过。“你倒清闲啊，章兄。”原来还是卢延庆，他跳下马来。“呵呵，就算火烧到眉毛，也还有吃饱肚子的时间吧。来，过来起整点。这比营里的麦饭要好多了。”章行简也不起身，招手让卢进店。“你看，能停下来说明你也没那么多事嘛。”章行简笑他。卢延庆脱下头盔，抠了抠头，说：“老头儿给我们哥几个安排了大堆破事儿，我这烦的要命，呼。还是你兄弟好，没了正职，哪用****这么多心噢。”“拿钱办事，我没领那俸禄，自然不操那心。对了，外面有新情况么？”“各路哨马都回了，没情况就是今儿的好情况。啊，老板儿，给我也来碗面～”卢延庆屁股坐下。“老头儿和其他几个副头头在将军府议事，不晓得......”

  “哒哒哒”阵急促的马蹄声，章行简和卢延庆同时警觉的往外看。骑由远而近，看不清是谁，只听得骑者于路大喊：“敌情！敌情！闪开，敌情！”“不好，”章行简叫到。几个人齐刷刷的按甲离桌。卢延庆吐口唾沫，“尻！鞑子来了，这面也吃不成！”脚踢翻条凳。他扭头喊声：“我先走了！”翻身跳上马便跑。“随我来！”章行简招呼两个跟班，快步跑回城墙。

  “所有人就位！”他边快步上城墙，边指挥吃惊的士兵们。“别愣着，望哨！盾手，弓手就位！哨探在哪儿？去打听敌情细节。民兵！继续拆空房搬木头石块上城头。来四个人，随我巡查！”众兵见章行简号令清晰，指挥若定，不敢怠慢，纷纷忙起自己的活来。红日正高，平戎门内片噪杂，城外却安静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章行简遍又遍的扫视远方，自己这面还没有任何状况，他不能确定。在经历过的众多次异族进攻里，抄掠和大举攻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次大军新败，未来实在难讲。“好在王老将军得名号威震西北，也就指着他力挽狂澜了。”他紧了紧铠甲，希望让自己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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