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金男人
        坐牢的日子并不好受，金男人似乎一天就消瘦很多，本来就稀少的头发更加少得可怜，秃头的光亮堪与灯泡一较高下，身上那件干净的蓝布囚服，衬着金男人那肥胖的身躯，显得更加可笑。

        江语看着金男人，直直的注视着他那暗淡的眼神。她知道，金男人这次必死无疑，死亡的光环早就戴在他秃头上，他的命已经活的足够长了。

        金男人却不说话，也不看江语，头垂得低低的，泪眼迷离。他想起了他的妻儿，想起了他曾经温暖的家。他的妻子戴珊独自抚养着儿子戴啸，母子俩相依为命十多年，可想而知的，一个女人该有多么不容易！昨天的事清晰的映在脑海里，佟淮走了个后门，准许妻儿来看自己，虽然只是一眼，却再也无法抹灭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自己不耻，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竟然硬生生的赶走了他最想念的妻儿，不再留半点念想

        他想得很明白，知道这次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既然这样，死之前何必给妻儿留一些念想呢？自己本就是个恶人，恶有恶报，不需要怜悯别人也无需别人来怜悯自己，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朋好友，父母妻儿，他不需要，通通都不需要怜悯！

        “金男人，我恩师张天知的仇不能不报。这些年那些受你欺凌的百姓也要讨个公道说法。我这次来有件事情问你，林飞虎到底藏在哪里？我已经向秦老汉发下重誓：有朝一日，必将林飞虎绳之以法。我想你也知道秦老汉的心病，你那兄弟简直猪狗不如，侮辱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算是个人不？”

        金男人静静的听着，眼也不抬，手也不动，就只是静静的听着，像是一位垂死的老人一样，一点点的等待着死亡的钟声敲响。

        “虎子该死，他确实该死，却不能死于我手。谁让我是他的大哥呢？哪有大哥害兄弟的道理？江队长，改日就有劳你亲自送他上路了。”金男人的话很轻很淡，脸上泪水犹在，一时之间竟让人难以置信。

        “金男人，你想一条道走到黑，我也没啥可说的了。我告诉你，林飞虎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缉拿归案，何况他绝对不会离开天城，抓他只是早晚的事。”

        “虎子苦呀，我这兄弟从小就苦，又没上过学。他爸简直不是个东西，好赌成性，经常打骂妻儿。在虎子三岁的时候，差点儿被他爸给打残了，后来他妈就跑了，虎子和他爸相依为命，好几次差点被他爸活活打死……十五岁那年，我收留了虎子，这么多兄弟里头，他对我是最忠心的。对于女人，虎子不大看得起；对于男人，他跟他爸一个样，看不顺眼就拿拳头说话。虎子的口头禅你也知道，他只骂娘，老是‘娘的，娘的’。他曾经亲口跟我说过：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啊，无非就两种，一种是比较懒的；一种是懒的要命的，他爸就属于这第二种；说这人世间的女人啊，也无非就两种，一种是不要脸的；一种是太不要脸的，他妈就是这后一种女人。江队长，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不能杀虎子，我们是兄弟，不是亲的，却比亲的还亲。”

        “恶心！”江语怒道。他怎么也没想到，林飞虎这种人渣畜生竟然也配谈论人生，当真可笑！

        “虎子，别怪金哥心狠，我们这辈子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早他妈活够了……虎子，阎王殿里有你金哥陪着，我们不会孤单的，二十年后我们还是兄弟。”金男人眼也不抬，用手使劲抹了一把泪水，鼻涕声重，突然向着墙壁跪下，头磕得咚咚直响，直磕出血来，他随手一抹拿舌头舔了舔，看得着实叫人恶心。

        “金男人，这天底下的男人是两种没错，一种是人，一种是人渣；人世间的女人也是两种没错，一种是幸运的；一种是不幸的。”

        “好好好……江队长，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又为什么死呢？”金男人纵声大笑，他实在没想到江语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把他驳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一个劲的呼呼喘着大气。

        江语一怔，没想到金男人这节骨眼上还有闲心刁难自己。她也知道，这是金男人以智慧跟生活阅历来与自己为难了，只是这个问题却是个永恒的话题，千人千解，万人万念，没有个固定的答案。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有反驳自己的理由，哼！

        对于自己而言，为正义而活，为正义而死，从自己报定志愿，踏入警校大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样崇高理想，为人民奋斗终身的情怀。当着金男人的面，话却不能这么说，他早知道自己会这么说，如果不能给金男人致命一击，不能给他自以为是的心理予以重创，让他彻底绝望。他不会明白，永远都不会明白“善良”二字的含义！

        “人这一辈子都是瞎活，你快乐还是不快乐，知足还是不知足，善还是恶，有什么打紧呢？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之所以死，是因为死期到了。”金男人见江语久久不语，只得自说自话，却是再也笑不出声来了。

        “你说的对！明天的太阳，你指定是看不到了！”

        金男人没想到江语会这样说，原本还有些微笑的脸现在如死灰一样苍白无力，眼睛像死鱼珠子一样暗淡无光。

        “江队长，虎子的事就拜托了。出来混最讲究个义气。你自己许的诺你自己想法子去兑现吧，别让我死到临头还恶心你！”金男人说完这话，眼睛深深的闭上，如老僧入定那般不再言语。

        出了监狱，江语直接去了东区。她知道，秦老汉的事还得佟淮帮忙，毕竟这里是他辖区，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林飞虎有通天之能，不信找他不出！

        佟淮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为前天的事情而着急上火。江语这一来，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江语也不客气，直接把来意说明，请他帮忙，尽力协助自己。佟淮赶紧换上一副笑脸，长脸小眼，配上他那圆溜溜的大肚皮，活脱脱一个酒囊饭袋形象。按他所说，早已派了二队队长陈亮全区搜索，很快就会将林飞虎抓捕归案。陈亮这个人善良正直，有勇有谋，佟局既然派他查找林飞虎一伙，江语自然信得过，不免小小夸佟淮几句，以示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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