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银河之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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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银河之遥
        “不必了。”阿秀眼泪像串珠儿般落下,也不揩拭,任情由它淌着,颤声说道,“刘胜抢我土地,杀我子民,只是给齐国上了一道贺表,齐王就默许了他的地位身份,还赏他茶叶!齐王已忘掉了我!殿下二字再不要提起。如今我是连陈先生都配不上的乞丐,一个没人关心的弱女子……”



        陈潢像被钢针猛地扎了一下,脸色纸一般苍白,躬身说道:“臣岂敢……”



        靳辅叹息一声,说道:“殿下明察。臣此番进京,我王上三次召见,两次言及西域之事,国家东南有事,不能兼顾西北,只好和刘胜虚与周旋。说起这事,王上十分感慨,命我数年之内治理黄河,确保漕运,以备运粮急用,待三朝一下,即挥师西陲!”



        “你说的是……真的?”阿秀的声音抖得厉害。



        “臣岂敢妄言?”靳辅慢慢立起身来,压低了嗓音道,“……王上已密谕机枢要臣草拟西征图略,今冬明春间,王上将北巡奉天,联络漠南燕国,商议大计——”他突然住了口,事涉绝密,萧稹至嘱“法不传六耳”,他感到自己为抚慰阿秀,说得太多了。



        阿秀含泪而笑,抿一把头发,说道:“你得便儿要奏明齐王,刘胜在西域采掘了很多黄金,送给燕国诸王,不要叫齐王轻易相信他们!”



        靳辅忙笑道:“当然要奏,连殿下在此的事臣也必须一一奏明。”



        阿秀咬着嘴唇,不无幽怨地瞧了一眼局促不安的陈潢,说道:“我的事请暂且不奏,等和陈潢的事有了下梢再说!”一时间众人又都默然。靳辅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事从长计议吧……”说罢便开门出来。



        天井里吃酒的人早已住了杯。自封志仁关门屏入,已引起随从众人的不安,后来听里头时而大声说话,时而寂无人声,都觉纳罕。众人正交头接耳没个头绪时,见靳辅、封志仁一前一后出来,都是面色苍白。站在阶前看了看天,靳辅笑道:“天将晚了,又阴上来。咱们回驿去,留下天一,他的书稿还没寻到呢!”说罢命众人回了临洺关驿站。



        天空洒下濛濛细雨,屋里只剩下了陈潢和阿秀两个人。自靳辅去后,韩刘氏忙着带人收拾残席,托故都退了出去。阿秀知道她的意思,自坐着吃茶不语,陈潢便觉身有芒刺,坐立不安。半晌,才听阿秀说道:“天一先生,你……几时启程南下?”



        “不敢,”陈潢坐在桌子另一端,听阿秀称他“先生”,身子一躬答道,“明日就走。陈潢微末书生,有缘与殿下相识,当永铭于心。从此海角天涯,人各一方,望格格善自……”



        话犹未完,阿秀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我不要你叫我什么‘殿下’!来中原几年,我已渐渐明白了,在陕西你救我出来,也倒罢了,在黄粱梦,你我同宿一室,你既讲‘名节’二字,又置我于何地?”



        陈潢此时也真感慨万端,良久才抚案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您这样待我,我心里岂能无动于衷?但殿下细思,假如您真的从了我,是我随您去西域,还是您随我去靳辅手下治河?殿下不能忘情于复仇,陈潢又一心想在河防事业上一展抱负,天下事无十全十美,你我何必为无益之举?——至于在陕西和黄粱梦这些事,陈潢已经忘了,即对父兄至友,永不提起一字!”



        阿秀听了沉默半晌,冷然说道:“你当然是君子,我信得过——你若是寻花问柳之徒,我阿秀瞧得上你么?齐王既然答应了兴兵灭贼,我更放心了,告诉你一句话,你走遍天涯,我总要寻着你,跟着你,我要看着你和别人成亲!”说着,睫毛间已是迸出泪花。



        陈潢张了张口,却无言可对,一时房里又归沉寂。此时外头寒风渐起,夹着冷雨在庭院里飘落。黄昏里,墙边薛萝藤蔓在雨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两个人,一个是褐衣麻衫、踏遍大河上下、专心于治河的学问家,一个是身怀深仇大恨、背井离乡、乞食街头的贵族女子。偶然的机遇使他们撞在一起,撞出这段难解的孽缘来。



        陈潢心中甚觉凄楚,慢慢起身踱至窗前,怅怅地看着风雨飘摇中的花草,头也不回,缓缓说道:“阿秀,你说过你喜欢我,要嫁我,我陈潢何尝不爱你?但是,你静心细思,你我身份、根底、志向、阅历相差得这么远,如参商二星在天难逢,如牛女两人隔河相望啊!”



        什么“参商”,阿秀只知“牛女”是牛郎织女,却不懂得“参商”,慢慢踱过来,与陈潢并肩而立,望着窗外。天上的云压得很低,搅成一团雾似的,濛濛细雨淅淅沥沥,芭蕉叶上沉重的水珠像泪一样一滴滴沉重地落在地下。陈潢透着雨帘向远处望着,声音有点嘶哑:“参星和商星一东一西,此起彼落永不见面……”



        阿秀听了心中一酸,早又落泪,却听陈潢又道:“这又好比奈河,听说过么?奈河不为生人搭桥,那是人死之后才能渡过去的。你我各站奈河一岸,又怎能……”他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阿秀听着他凄凉悲怆的语调,才晓得这书生义无反顾的心胸博大深沉。她的心都要碎了,一声不言语,回身向墙上取下一架箜篌,竟铮铮地弹了起来。陈潢听她弹的是《南吕一枝花》,猛地想起当日关汉卿的《黄钟尾》来,便吟道: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阿秀听了叹道:“你这么爱治河,也是没法子的事,你既唱了关汉卿的,我却也有一首《梁州第七》奉和。”说罢和弦轻唱道:



        一霎人间兮箫咽鼓收,凭几向谁兮弹此箜篌?天上参商兮灵槎难渡,大漠沙尘兮与河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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