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借花献佛
        秦梦奇目光幽幽地闪动着，“王上原知道他们不肯应试，生拉硬扯来的，有什么好心绪做诗写文章？但也有偶尔笔误的。这样一弄，大名士尽都黜落孙山，与不办博学鸿儒科何异？前头千辛万苦预备多少年，岂不白费了？他们回去当然不敢骂街，但王上却落了个不识士的名儿，也确实糟蹋了人才……所以断断不可用平常科举格局求全责备，竟是全部取足名额，便是等外的也一概授官。不愿做官的，也给个名义，算是致休……”

        萧稹微笑着静听秦梦奇的宏论，说道：“你这一办法倒好，只难免他们耻笑我不善衡文，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秦梦奇噗嗤一笑道：“哪里！王上可将每一卷荒谬之处都加了批语，发还本人拆看。这一百多人，哪个敢不心悦诚服？”

        “好！”萧稹精神大振，“砰”地一击案道，“王前曰趋士，士前曰趋势。我来做个趋士之主！”

        “趋势则国衰，趋士则世兴！”秦梦奇应口说道，“吾主此心，天下臣民之福！”

        萧稹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秦梦奇，你再细阅一遍，凡有乖谬之处一概用指甲划出，写得好的加朱笔双圈！——传旨：秦梦奇着补博学鸿儒科一等额外之名！”

        秦梦奇用心如此之工，不但萧稹大为赏识，薛必隆原来瞧他轻佻，也不禁刮目相看，忙笑道：“我上既允秦梦奇之请，明日便由臣薛必隆带全体与试鸿儒至文华殿演礼，待颁诏定了名次，即入乾清宫觐见！”

        接着便议论到三朝军情，萧稹兴致勃勃，说了足有半个时辰，又道：“徐力行已经自尽，我已令人传旨送他的头到齐都，怕只怕天气太热，路上就烂坏了，倒可惜了的！”听得众人无不失笑。

        薛必隆却皱着眉头道：“已收复了的失地，得赶紧派能员安抚，这不是玩的——大兵过境之后，往往抢得寸草不生，老百姓饿急了恐生变故。没有地方官，任着军队搜刮，断乎不可！”

        “这样——”萧稹转脸对郭彰道，“叫吏部从速选一批州县官，要清慎些的，也不用陛见，直接派往复地当知府，县官从这次北闱进士里头选。现在就拟一名观察使，带上兵部吏部两家勘合，视察云贵军民吏情，有纵兵为匪者，就地处置！”

        “这会儿就办？”郭彰不禁一怔。

        “嗯，即刻办！”萧稹兴奋得目中放光，“这事情想到就得立刻办。萧杰在福建用兵，留下的民政叫人头疼，弄得总督亲自带侍卫下乡剿匪保民，有此前车之鉴，云贵的事要办得稳妥一点——这是你吏部的事嘛！”

        郭彰皱着眉沉吟着，他真的有点犯难了。若说他夹袋里没有合适人选，那也不是实情。遴选在齐都三品以上闲散官员，他立即能提出十几个来。无奈此时是简拔观察使到边地，是四品官，当然得从五品六品中去选。那些人平日来见，递递手本，报报履历，早忘到爪哇国去了。况且这些日子忙得发昏，连吏部也没去，一时之间，哪里搜寻得来？

        刹那间，“徐球壬”三个字在脑中闪了一下，但瞧着秦梦奇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想无论如何不能推荐徐某。但思量半日，除了徐球壬，竟再也想不出第二个来。

        当萧稹目光再次扫向郭彰时，郭彰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点头叹道：“若论在齐都待选的五品官，倒有三十多名，但不是老弱，就是疲软，或者吏情不熟。奴才忖了半晌，竟是……徐球壬的最好……”接着将徐球壬的履历、职名滚瓜烂熟地说了一遍，末了却道：“该员奴才原也不熟，是秦梦奇荐了来的，想来必是不错的了。”

        秦梦奇心里雪亮，只是暗笑，见说到自己，忙笑道：“还是在郭相府里认识的，谁知叙了之后，我们还是亲戚。”

        “你是钱塘人，他是阿城人，怎么会是亲戚？”萧稹心情十分愉悦，转脸笑问道。他原赏识秦梦奇风流倜傥，选到身边来吟风弄月调剂性情，今日略一顾问，便知其才识并非词章所能局限。和启蒙师傅沈炼比，不相上下；与郭彰比，有其聪慧而无其庸俗；与薛必隆比，有其爽直而无其木强——一向听说秦梦奇是陋巷落拓穷儒，怎么还有个做官的亲戚在齐都？

        “是亲戚，不过远了一点。”秦梦奇不慌不忙说道，“是我未过门儿的贱内娘家七服堂弟的表侄儿。”

        萧稹不禁纵声大笑，点着秦梦奇道：“你这奴才越来越大胆放肆，在这机枢重地也敢耍贫嘴儿——你的‘贱内’是哪家闺秀？说出来我替你主婚！”

        听萧稹问到芳兰，秦梦奇脸一红，忙笑道：“王上肯为奴才主婚，实在是奴才祖宗世世积德修来的福分。只这女子不是名门闺秀，却是丰台的一花匠的女儿。托祖宗福，奴才得近天颜，他们全家欢喜承恩，又因老佛爷万寿，内子亲为选了一件礼物敬献……”

        众人除了郭彰，谁也没想到秦梦奇会选中一个花匠的女儿做正室妻房，事出意外，都有点诧异。萧稹不禁点头赞叹：“我读《后汉书》每阅《宁弘传》常常叹息世风日下。‘富易妻，贵易友’，今日竟成家常便饭！你这‘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心甚是嘉许！”

        薛必隆听着萧稹的话，不禁也拈须微笑。郭彰靴页子里原本装着御史余国柱弹劾秦梦奇敲诈店主房价，宿奸民妇，强娶有夫之妇芳兰的奏事折子，想瞅机会无人时递给萧稹，听萧稹这样说，知道无望，不禁暗叹：“此人才华，他人不能及……”

        却听萧稹笑道：“什么礼物？进上来我看。”

        秦梦奇早听说胡家在顺天府投衙告状，一直担心御史们告刁状儿，有了康熙这句话，心里石头顿时落地。“扎”地叩了个头，踅出上书房，抱着那盆花儿进来，小心翼翼揭开了绢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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