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说服
        “对了，是他。”玄初又盖上了红布，蹙眉踱步，慢吞吞地道，“此人素来喜名好胜，颇有清官的名声，因此山西的百姓十分敬仰他。但他的好名声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于萧稹六年扣发将军军饷二十万，拿去赈济灾民，百姓为此送他十万把民伞；将军三万军士因无冬衣，冻得躲在帐中瑟瑟发抖。我的这些，是不是实事？这次他来，又想分调诸军，让将军两手空空，他还想将将军下属游击千总通通换掉，架空将军——你甭愣，他转让给你的家奴侍卫——那是一纸空文！你在在哪里听过汉人也能当伯爵位的？如此谎言，你居然也轻信不疑，岂不荒天下之大稽？”

        这些话得有理有据，马遥慢慢抬起了模糊的泪眼。

        “唉，真有意思呀！”玄初叹道，“天下敌敌友友，你你我我，竟如此有缘！萧稹赐枪，满指望一钱不花，买你一颗忠心；你本是三朝的一名心腹战将，只因为一点点事，遂成秦越；莫洛本是大齐忠臣，昔日又与你颇有仇隙，你反哭他；我若上次不逃，难免作你刀下之鬼；而如今我们聚会于祖龙、高祖发祥之地，你、我、各位英雄和平谋大业，这难道不是天意？违天不祥啊！”

        “天意……违天不祥？”马遥正喃喃念着，心里一一琢磨着，突然发疯似地狂笑起来，“好！就从了天意吧——哦，不！你们还是杀了我，我不能辜负了齐王！”

        众将军面面相觑，王屏藩便张罗着叫人去传郎中来为他诊病。玄初先生却止住了，道：“他害的是大少爷的病，大少爷马吉贞在北京！”

        马遥瞠目结舌，盯着玄初先生，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此人是仙是妖，怎么事事了如指掌？

        “此时急也无用。”玄初先生道，“我料齐国未必难为吉贞世兄，徐启光不也在北京？瞧着吧，他不敢得罪你！”

        “为什么？”马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玄初先生绷紧了嘴，没有回答。他倒真的担心萧稹不杀马吉贞，弄得这个三心二意的宝贝更加首鼠两端。张建勋命人将马遥扶回后衙，对玄初先生道：“这一冲天炮已经打响，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

        “当然！”玄初先生笑道，“我得帮你把事料理清楚，不过，还得回去一下复命。”他心里又在筹划着傅宏烈的事了。

        自从阿紫莫名其妙地消失逃跑之后，商战歌也无影无踪了，徐启光又探知了李慧的真正身份，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淋下，通身上下都是冰凉。一夜又一夜的失眠，他的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两眼的眼圈变得乌青。他原只防李慧是刘止派到自己跟前来的，可王镇邦传出信来，李慧那日在宫城里失急慌忙地跑着报信儿，他才明白，自己和李慧都上了这个老头儿的当。他愈来愈多疑，对任何人都不相信了，连周易八卦这些弄得精熟的东西也懒得再去推演。谁晓得是哪个假圣人专门故弄玄虚糊弄他这样的畸零人！

        徐启光他恨恨刘止、恨李慧……连徐阶他也恨——你在三朝逍遥称王，却把我弄到这里，鬼不像鬼，人不成人。古人云“父慈孝”，这算**什么慈父？徐启光独自坐在好春轩幽深的角落里呆呆沉思，手里把玩着那面金令箭，心知它也未必靠得住，却仍舍不得毁掉，因为王镇邦，齐国至今仍在使用它调兵遣将——到三朝要经历五千里险山恶水，非同可呀！

        抬头瞧瞧徐阶为他写的条幅，他突然心中升起一团火。这不就是叫我忍吗？难道忍到死！徐启光暴怒地跳了起来，伸手便去扯那墙上的条幅，忽然又停住了。

        外间靴声橐橐，郎廷枢掀帘进来了。“什么事？”徐启光缩回了手，脸上仍是通常的温文尔雅，带着憨厚的微笑，“王爷来信了？”因为阿紫和商战歌消失得不明不白，徐启光对郎廷枢的疑心更重，联想到上次萧稹来后，姓郎的有好几天像掉了魂儿似的，更觉难以信赖，连代缮家书的差使都一概免了。

        郎廷枢笑笑，一哈腰从靴页里取出薄薄的一封信递过来，道：“是朱甫祥和刘铁成的信。”

        “廷枢，”徐启光拆着信，一边问道，“这阵父王一直不来信，你瞧着是个什么征候？”着让郎廷枢对面坐下，拿着信，只随便地浏览了一遍便扔到一边，笑道：“这朱甫祥天生的是个混蛋，他有多大买卖？不来信便罢，一来信就要一万！倒像我徐某人欠着他似的！”

        郎廷枢黑晶晶的目光盯着徐启光。他原是一个潦倒齐都的穷书生，由于徐启光帮扶他，在内务府做了个文案，后又被请到府里做清客，虽和商战歌约好一同皈依萧稹，但是良心上总感到有些遗憾。

        这封信他明知是朱甫祥在向徐启光索饷，可徐启光却向他这样使假试探他，他反倒心安了许多，遂淡然笑道：“谁叫您是他的大主东呢？他既要，就是有使得着的。我句不吉利话，殿下如今这样情形，就有金山银海，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打发了他，多落一份人情呢！”着，见徐启光频频点头，便凑近了又道：“方才殿下问到王上久无信件的事，我看其中大有蹊跷！”

        “哦？”徐启光眼皮一跳，“请直言相告！”

        “没有信就是信！”郎廷枢肃然道，“剧变即在眼前，应该速做南归的打算！”

        没有信本身就是信！徐启光突兀听来，犹如醍醐灌顶，脸上陡然变色。沉思良久，徐启光竟兴奋起来，格格笑着站起身来，取出一瓶酒道：“我们久不叙话了，难得你今日得透彻！来来，咱们一边吃酒，一边清谈，好么？”

        话音刚落，便听背后有人急匆匆地道：“世，亏你还有兴致吃酒，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哎呀！是镇邦！”徐启光先吃一惊，见是宫里的侍卫密探王镇邦，忙笑道：“快请入座，真好口福，莫不是闻到酒香？有什么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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