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秦贤的权术
        过不几天，提拔副主任没有动静，倒传来一个和大家都有关的消息——晋级。

        这次晋级是一九五五年定级以后的第一次，当时干部注重的是级别而非职务，职务只决定权责和任务，级别才决定地位和报酬，办公室的巡视员们大都十年没有晋级了，谁不渴望晋上一级？可晋级又不是普遍调级，据办公室只有两个名额，最后能落到谁的头上，大家都拭目以待。

        秦贤知道这是一项棘手的工作，一个锅盖哪能扣到所有锅上，名额有限不能都照顾到，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矛盾，影响团结，影响自己的威信。这次晋级，办公厅副主任曲天禄不和大家一起评，秦贤本人也要参加到办公厅的处级干部中评选，这两个名额就出在办公室现有十个一般干部中。他思前想后，暗自琢磨：胡晶是文书，李玉华是打字员，两人年轻资历浅，竞争力差，估计评选上的可能性不大；另外八名巡视员中，马绍隆、朱绪清、段逢喜、汤勇治、魏敬谦、金晋泰、童退身都是十五级，都是一九四六年前后参加的工作，资历、级别基本相等，只有凌栋是一九四八年参加工作，现在职级是十六级。马绍隆、朱绪清两人平常在工作上往前争得厉害些，威信也略高，不给哪个人也不好做工作，如果给了他两人，别人会不会服气？再马绍隆、朱绪清、段逢喜、魏敬谦、金晋泰来东北局时，都是省里的正处长级，要是给了马绍隆、朱绪清，金晋泰、段逢喜、魏敬谦会不会同意？汤勇治、童退身又是什么想法？凌栋和大家一样都是巡视员，只是参加工作时间晚了两年，级别又低一级，要是不考虑他，他肯定也不会主动谦让……

        马绍隆、朱绪清两人志在必得，最为活跃，一改平时老成持重、一本正经的常态，见人就笑容满面，问长问短，关心备至。段逢喜虽然调到东北局之前当过县高官，有机会晋上一级当然最好，但从整体态势看，前面既有上进欲望强烈的马绍隆、朱绪清；后面还有级别低一级的凌栋，怎么看这个雨点也淋（临）不到自己头上，也就和汤勇治、敬谦、童退身的想法一致，放平心态，静观其变。凌栋则私下找人为马绍隆好话，汤勇治也游各位为朱绪清拉票，只有金晋泰不动声色。

        这天，秦贤把段逢喜、童退身、敬谦叫到他的办公室，让三人坐下，面部表情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原来我只知段逢喜爱唱京剧，最近听童退身和敬谦也痴迷进去了。京剧嘛，是国粹，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是应该好好继承；可是传统京剧中有精华也有糟粕，我们应该多看好戏、新戏、现代戏！”

        三人互相瞅了瞅，一听秦贤副主任张口闭口都是京剧，又是找的“童逢谦”三人，就明白一定是与“词令沙龙”有关。

        段逢喜讪笑道：“秦主任，我承认我爱唱几句传统京剧，但唱得不好，就是平常哼哼几句，连个票友都算不上，这有问题么？”

        “问题现在看倒是没有，但以后怎么样就不好了，你们没有研究过一九六四年那次‘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吗？”

        “我看过报纸上的专门报道了，上演的《芦荡火种》《红灯记》《奇袭白虎团》《节振国》《红嫂》《红色娘军》《草原英雄姊妹》《黛诺》《六号门》《智取威虎山》《杜鹃山》《洪湖赤卫队》《红岩》，都很受观众欢迎，效果很好，反响强烈。”段逢喜一口气出了十多个现代京剧的名字。

        “是的，这不只是老百姓爱看传统戏还是爱看现代戏的兴趣，而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这是文艺战线的一个重要信号，中央首长讲话精神你们是否知道”

        三人摇摇头，表示没有看过。

        秦贤接着：“中央首长讲了，‘剧场本是教育人民的场所，如今舞台上都是帝王将相、才佳人，是封建主义的一套，是资产阶级的一套。这种情况，不能保护我们的经济基础，而会对我们的经济基础起破坏作用’。你们听一听，帝王将相、才佳人，是封建主义的一套，是资产阶级的一套，这难道还不严重？”

        三人面面相觑，童退身检讨：“我没有认识那么高，只是根据剧情写了几首诗来练练笔，提高写作水平，没有上到政治高度来认识这个问题。”

        “同志们啊，不上到政治高度来认识是不行的。有位权威首长点名指出京剧《谢瑶环》、昆曲《李慧娘》是‘大毒草’，要公开批判！”

        敬谦也点头道：“真的没有往这上面想，我想着学写诗词，没有想出好的主题，就想到传统京剧上了。只想提高我们写报告的文采，对工作也有利，哪成想还连到封资修上面去了。”

        “为什么一年后东北区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就召开了，明这并不光是在文艺界反，而是在全国要有大动作，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段逢喜记得五月份在俱乐部进行一个多月的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他也纳闷，这么大张旗鼓演京剧现代戏，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他还抽空还去看了四五场。

        秦贤又把话拉回来，和颜悦色地：“我今天找你们三人来，就是和你们交换一下看法，你们也不要有顾虑，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事事都要善于从政治上看问题，就不容易跌跟头、摔跤、吃亏上当。其实，我们干部利用业余时间写写古诗词，陶冶情操，本无可厚非，最高领袖创作的诗词不就是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相结合的结晶吗？是指导我们满怀豪情、意气风发，和帝修反作斗争的锐利思想武器。我听你们创作京剧令的内容都是属于帝王将相、才佳人的，这就使我联想到刚才和你们讲的政治问题，如果斗争深入进行，批判的坏戏中有你们所写的剧目，那不就要受到批判，到时候谁能得清楚？”

        童退身一听，秦贤还不知道他们要出《童逢谦令选》的事，就连连点头，：“主任的对，我们回去就把词令焚毁，再写就写革命的、现代的。”

        段逢喜、敬谦一劲儿点头表示赞成。

        “这就对了，千万不要因失大，切记‘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回去不要舍不得，一律烧毁，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提起了。”秦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显然是对他们表示回去烧毁诗稿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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