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中学女校长
  在哈尔滨市第四中学办公楼二层，走廊最里面有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除门框上方的标识牌写有“党支部书记校长室”外，与其它办公室大并没有两样，俞苓每天就在这里办公。

  她的办公室屋内陈设简单，朴素清洁，唯一特殊的是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紫砂花盆：花盆沿口六角，盆身浑圆，古朴敦厚，造型别致；花盆正中竖写着唐朝诗人常建的名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书法娟美秀丽，自然洒脱；花盆里栽种着一棵修长挺拔，青翠欲滴的文竹，室内尽显主人的清高品性和高雅情致。

  俞苓是俞家姐妹中最为俊俏、最有才干、级别最高的一个，多年担任领导职务及社会历练，使她既有风度又有内涵。俞苓比俞芳四岁，她姐俩前后脚离家出去闯荡，俞苓比俞芳入党提干还要早，进步也快，在对待问题和事情的看法上客观中肯，不急不躁，这一点连姐夫敬谦都高看她一眼。

  休息日来到办公室坐上半天，是俞苓多年养成的习惯，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资料和文件夹，她坐在办公桌后的皮制圈椅上，拿过文件夹看看市教育局、本校的文件简报，看看本月的教学计划、教学总结，再看看近几日的报刊，最后给自己留点时间，安静地闭目养神，思考问题。

  俞苓上有姐下有弟妹，泼养泼丢，无甚娇惯，倒也养成了温和忍让、勤快懂事的性格。她还记得时侯跟着姐姐剜野菜、割猪草、拾柴禾，长大些喂猪、做饭、看孩，从不贪玩偷懒。十二岁那年帮娘做饭，不心把盛着滚开荤油的瓷碗弄洒了，把细嫩的大腿烫伤了一片，娘从北院闫二婶家要了一勺獾油，抹上了几次才好，如今还留下很大的伤疤。娘问她疼不疼，她含着眼泪：“娘，我把家的油糟践了，一个月就没有油吃，是吗？”娘把桂苓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她带泪的脸：“真是个懂事的孩！”

  桂苓八岁时在村里念书，她学习用功，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十二岁时弟弟上一年级，她就每天领着弟弟一起上下学。她最难忘的就是在家里的油灯下写作业，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为了省着用灯油，棉花捻儿被捻得细长，在微弱的灯影下，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娘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心儿不知不觉随着民间传故事的美妙情节飞向远方……娘在桂苓心中最伟大，肚里的故事讲不完，遇到事情总有办法。

  女孩爱美爱清洁也许是天性，桂苓放学回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路，路边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她最喜欢的叫露林花，虽不鲜艳但散发着淡香，她把采来的露林花放到家里桌上的玻璃瓶中，立刻使简陋的房间荡漾着芬芳，使人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以后数年，俞苓都会在家里或办公室摆上一盆花，也许是从那时养成的习惯。

  光复那年桂苓十三岁，她清楚地记得：大姐桂芳从村里跑回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大姐和她一起去井沿抬水，就神秘兮兮地问道：“桂苓，你是哪国人？”她瞪大眼睛：“是满洲国人呀！”大姐一字一板地：“不对，你不是满洲国人。‘八一五’光复，日本侵略者投降了，你又是中国人了。”桂苓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满洲国人，在学校老师也是这样教的，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满洲国人是日本的亡国奴，自己是个中国人。

  又过些日，苏联红军进来了，紧接着**、八路军也来了，日本人都撤走了，村庄顿时热闹起来。那是一个欢天喜地，激情燃烧的年代，桂苓参加了宣传队，整天到处去唱歌、演剧，成为最活跃的成员。每天都有两名战士背着枪送她回家，战士们很喜欢她，经常把食堂做的白面大饼给她吃，她舍不得吃就拿回家给娘和弟弟、妹妹吃。桂苓她们学校换了一批年轻进步的老师，班主任原名叫张富桐，年龄二十多岁，他的弟弟和妹妹与桂苓同班。张富桐老师家原是苇河县有名的大地主，父母去世后他就把家里的房、地全卖了，没卖的也不要了，带着弟弟、妹妹离家参加了革命。张富桐老师特别喜欢俞苓，经常给她看登载进步文章的油印杂志“同窗”，他认为像桂苓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埋没在偏僻落后的农村太可惜了，决心把她带出去奔个前程。村里乡亲们多数都不理解，议论纷纷：“这么大的姑娘要给别人带走了，无异羊羔入了虎口，家里大人也放心……”还是俞母有见识，不管别人什么，她下定决心把十四岁的桂苓托付给了张老师。张富桐老师自己改名叫张前，把弟弟、妹妹改名为张进、张新，带着桂苓来到哈尔滨，张前上了东北军政干校，弟弟考上了沈阳“鲁艺”，妹妹、桂苓进了“行知”师范学校。从这时起，桂苓把名字改为俞苓，告别了童年，告别了农村，迈出了独立生活的第一步……

  俞苓看到天刚过晌，想到家里人还在等她回去过年，就来到靠门的一面方镜前，见到镜里自己若羊脂璞玉般的白嫩面容、如玉树临风般的细高挑个头，眉头一动。她披上大衣，拿起一个蓝色的布袋，袋里装的是学校分给职工的粮食、黄豆、红糖等，下楼梯走出办公楼。她在存车处推出一辆“飞鸽”牌黑色坤车，后车架上捆着个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半袋大红萝卜，就推车沿地段街向家里走去。

  俞苓穿的是驼色黑格厚呢大衣，瘦腿海蓝毛料女裤，棕色高腰牛皮棉靴，围着咖啡色织有花边图案的毛围巾，显得典雅端丽，风姿绰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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