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未未卜先知 12当真
        办公室的小伙儿极其冷漠，小眼睛迅速地扫了一下元渊的头脚，便盯起了手中的文件，五分钟，十分钟……好像他压根儿就没有发现元渊的存在似的。元乡长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来意叙述了一遍。不知道小伙儿是否在听，因为那个小伙儿始终板着下了霜的面孔，好像连眼睛珠子都没有转动过一下。又静默了几分钟后，元渊突然听见了从小伙儿那儿传过来的一种类似马蜂嗡嗡嗡地叫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循声找去，没发现其他的发音体。哦，大约是那小伙儿在说话！可是他的嘴巴却未曾张合，好像在用鼻子传送：这儿，很长时间没有上拨任何款项了。

        元乡长只得告辞。他郁闷极了，本来极其微弱的一丝光亮，转瞬即逝，周围又变回了死亡一般的黑暗中。

        他转身拉开门——门口竟出现了白书记——那个曾经紧握他满是泥巴手的县委书记

        “小元，你怎么在这儿？有事？“

        白书记还认得他！这个信息输入大脑，让灰头灰脑的元渊顿觉得受宠若惊，他的心也从冰点升至沸点。于是，他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赶紧说明来意：

        “我想争取点贷款……”

        说着说着，元渊发现他的叙述应该停止了，因为那个本来一脸木然的小伙儿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脸媚笑，右手举着几份文件走过来，吸引走了白书记的视线，而且，白书记侧着身子向前跨了一步，直接面对着那个小伙子，他俩之间只有一尺的距离。唉，还是走吧，兴奋刹那间变成了失落和尴尬。

        “白书记，那您先忙啊！再见”

        “好的。再见！正好今天下午休息，去家里吧，小元，咱们交流交流。”

        还好，白书记分出点注意力跟元渊客气了一下，元渊空落落的心里总算得到一点点安慰。

        元乡长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家了。没有贷款，他的架子牛育肥工程就是一个虚幻的海市蜃楼，这个美妙的东西只是五光十色地闪烁了几下，接着，便很快地不见了踪迹。元渊知道，对于他来说，消失的不仅仅是老百姓兜里的钞票，还有他作为青泉乡一万三千口农民兄弟心目中的领导威信。为了鼓起他们的致富信心，他曾经许多次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过。农民的万事具备了，满怀信心地憧憬着来年的风光，然而，作为这一项目的策划者，一个政府乡长，再亲口告诉他们，盼了很久的东风不来了了，我们还回到原点，过原来的穷日子吧。

        不行！他不甘心，而且他也看不得农民兄弟们那失望的眼神，还有那一张张如同冬天里暴野的冻土豆一般的脸。

        元渊心不在焉地和家人说活，食不知味地进餐。不过，今天妻子不但没有生气，为了让元渊安静，还把儿子支开了，她自己也闭上了嘴巴。

        白书记的笑脸一个劲儿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宽厚温热的手，特别是临别的客气话“今天下午休息，去家里吧”萦绕耳畔，他越回忆越觉得白书记说话时的神情真诚，蓦然间觉得应该求助于白书记！去家里？对，他茅塞顿开，一个县委书记不可能解决不了这么一点钱，至于其他的问题，先靠边稍息吧。

        他站起身来，拽过褂子，推门出去了，身后跟出了妻子的声音：

        “你还没吃完饭啊！又去哪儿？”

        “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担心我！”

        他一边走，一边为自己的又一个想法激动地“嘿嘿”直笑。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赶紧环视了一下四周，幸好这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乐康县城小得可怜，骑上自行车一个小时可以绕县城一周，徒步的元渊，因为腿长脚快，十分钟后就走近了白书记院门口。站在铁门跟前，他竟紧张起来，该说什么？怎么说？白书记凭什么帮自己？帮青泉乡致富？他可是全县所有乡镇的县委书记！青泉是乐康县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乡镇，和“重点乡镇”没有任何瓜葛，既不穷又不富，而且没有什么特色，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得有点唐突，白书记会笑话自己的冒失！确实这样，自己和自己身后的那个乡镇，又有什么资历让白书记高看一眼厚爱一层呢？

        到底进不进这扇已经推开的门呢？直觉告诉他：进事情到了这步，哪怕白书记家是一锅烧开的油，他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了，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的箭。

        透过窗户，看见屋子里人头攒动，元渊顶着个空白的大脑，带着飞蛾扑火的壮烈，推开白书记的家门，走进去了。

        原来，白书记正在宴请宾客，一张特大的水墨石餐桌上，摆满了菜，也围圆了人，一个个白白胖胖，神采奕奕，都是领导干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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