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五章 土林 (2 / 3)
        按照他们的指点，我先坐了很长时间火车到一个城市，然后换乘汽车，又坐了更长的时间。我觉得汽车一直在爬坡，总也爬不完，爬得车窗两边的树木田地变成了稀稀落落的原野，又变成灰中带黄漫无边际的荒地。

        汽车载着我们日行夜宿，走了五六天，等驶到目的地时，连人带车都快散架了。有几个人路上就出现了不适，靠车上预备的药物和氧气瓶救急。

        我倒没啥异常，只觉得空气特别干燥，还有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单调。天空下面几乎只有一种色调，说黑不黑，说黄不黄，目力所及不见一点绿色。

        这里早已进了西藏的地界，原以为我们会在雪山堆里绕来绕去，谁知一座雪山都没见，眼前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山，以及山下空无一人的大片土地。

        现在我明白为啥大家说西藏人热情好客，因为人烟实在太稀少，能在茫茫无边的石头和泥土中遇上一个人，难免感到亲切和有缘，故而初次见面也亲如兄弟，待如贵宾。

        想想城市里，人不撞上人都困难，哪有见了陌生人高兴的事。几乎人人都希望世上的人少一点，希望别人不要挡了自己的道。在车站和旅游景点，我听最多的一句话，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中国咋这么多人？”

        这里是一个临时驻地，离扎达还很远，我们几个人在黑乎乎的房间里休息一晚，第二天乘上另一辆车前往扎达。这地方人少还不算怪事，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古怪天气，简直说变就变，变得不可思议。

        自从车子爬坡上了西藏高原，所有人同时准备了夏天和冬天的衣服，在我老家一年之内的气候变化，在这儿一天之内就能见到。

        刚刚还是烈日高照炎热烫人，一阵大风搅起飞沙走石，噼噼啪啪敲打车顶和车窗。过一会声音变得清脆，嚓啦嚓啦，天上竟落下雪子。

        正当我怀疑这里的季节是不是把什么搞错了，声音又变为叮叮咚咚，那些细细的雪子长大成了指甲大小的冰雹，想不吃惊都做不到。

        同时让我吃惊的是，我居然又听见声音了。

        之前一路上我像个聋哑人，却又不会聋哑人的手语，遇事只好写在纸上，比如买票问路什么的，其余时间则装傻发呆，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谁知上了高原后，耳朵不知怎么恢复了听觉，而且越来越清晰，几乎和雷击前没啥区别。

        没等我把这些事想通，车子开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刹那间我目瞪口呆。

        眼前这条路活像前往地狱的通道，笔直陷入城堡般的巨大丛林中。两旁陡峭的山壁如整肃以待的卫兵，直挺挺夹道迎接我们。

        即将西沉的太阳从云缝里露出来时，整个山地红彤彤一片，像是被火烧透了，亮得惊人心魄。

        车里有人说，这就是著名的土林，全中国只西藏有，全西藏只这里有。

        眼前的情形若不是亲身经历，根本难以想象。亲身来了之后，谁都认为是上天拿了多大的一把刀，把黄土地切成无数根立柱，而且切得很仔细，每一块都规规整整，平滑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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