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仙
        羊老仙是广东人，一辈子以算命为生。他说就在挨打那天清早，他算到会遇贵人，那个贵人应该是我。

        我怀疑耳朵听错了，我算哪门子贵人？要不是他认真的神态，我肯定认为他在胡言乱语。

        “那你没算到有人来追你吗？”本来我不该提出这种让人难堪的问题，但既然他把我当作贵人了，就忍不住问上一问。

        “这是我的劫数，算得到也躲不了。躲不了是祸，躲得了也是祸……哎，末世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爸为啥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下又补充，“我爸已经死了。”

        羊老仙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突然说：“除了你爸，家里人对你都很好啊。你现在要找的姐姐，是不是比你大四岁？”

        我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要是有你的生辰八字，我可以知道得更多。这也是一门手艺，不是骗人的把戏。小兄弟啊，你想不想学？”

        我以前从不相信算命，但眼前的怪老头不由得让我暗生敬意。我只告诉过他我从哪里来，要去海边找姐姐，其余的事他怎么算出来的？迁坟动墓我不感兴趣，但姐姐是我眼下最关心的。如果谁真能算出我姐在哪，我宁愿走一个月的回头路去问明我的生辰八字。

        我实话实说，羊老仙道：“想当年多少人要拜我为师，我一个也没收，收徒讲的第一个就是‘缘’字。今天有缘了，可惜你的心思又不在这儿……罢了，没有兴趣再有天分也学不得。回家去问八字就不必了，以后会有办法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眼下你跟着我同路走吧，我做我的生意你找你的姐姐，还可以长点见识。”

        我正愁吃光干粮后何以为生，现在冒出来一个老仙收留我，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如此说来他是我的贵人才对。我向羊老仙笑着点了点头，眼镜哥说受人恩惠要说谢谢，我总学不会。

        羊老仙带着我还是沿那条江走，朝着大海的方向。不过我已经改回白天行路晚上睡觉了，因为他到哪个村子都能找到住宿的地方，而且主人对我们都是招待周到敬重有加。我不知道羊老仙在这一带行走了多少年，好像哪儿都有人认识他，欢迎他，甚至以款待他为荣。我跟着到处沾光，但我始终忘不了血淋淋的第一印象，我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会结下那么凶恶的仇家。

        我以前见过的算命先生大多身穿长衫手持折扇，有的还是瞎子，戴个墨镜，掮个布幡，拄着拐杖到处走。他们有各种各样的道具，罗盘啦竹签啦什么的，还推销很多怪模怪样的东西说可以避邪。羊老仙却什么都没带，他穿着非常普通，普通得让人说不上来他到底穿了什么，稍有印象的是他奇特的脸相和沉着的声音。他一摆开架势，就不再是平时瘦小的样子，别人在他面前反而矮了一截。他胸有成竹地慢吞吞地讲话，每次都能让慕名而来的人信服而去。

        羊老仙只收钱，他说身上有钱可以走遍天下。他每次收得不多，说钱多了也没大用，有时还是个祸。我跟着他走，有生意做的时候吃住都不要花钱，认识羊老仙的人差不多把他当祖宗来供，我也连带大享其福，甚至还有人喊我“小仙”的。

        我有时觉得不好意思，总跟着他白吃白喝，什么忙都帮不上。羊老仙却说：“小兄弟，世上很多事不需要理由，我有难时你帮我有没有理由？这是两个人的缘分。人在世上各有各的分，八字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帮我是我的福分，我带你跑江湖长见识是你的福分，福分有多大我们就在一起多久，没人可以勉强的。另外，有些事的利害得失以你现在的眼光还分辨不清，比方说你身上的一种阳气，是我们在阴阳边界讨生活的人最好的托助，带着你可以免去不少灾祸。”

        天晓得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自己回想从小到大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与众不同的可能只有两点，两个都是缺点，一没有眼泪二不会做梦，哪儿有神乎其神的“阳气”？不过既然他不嫌弃，我乐得跟着，衣食无忧地向目的地走。

        这次到的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我们走过整个村子只做了一家生意。那人家穷，羊老仙算完后就起身，谢绝了主人的挽留。到门口时，隔屋走来个佝偻的老婆子，听说算命先生算得准，想给她出门在外的孙儿算一卦。

        羊老仙收了钱，问她孙儿的年岁时辰，听了一遍又再问了一遍。他闭眼想了一会儿，睁开时丝瓜脸忽然变了样，把钱还给老婆子说：“这个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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