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7)梁风(三) (2 / 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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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7)梁风(三) (2 / 3)
        商成嘟囔了一句粗俗话,恨恨地说:“都是郭表那混帐搅出来的破事!”

        “郭表搅的事?奉仪他做什么了?”王义惊讶地问。

        商成不耐烦地说:“他吃饱了撑的!他把桑秀和,哦,还有个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好象是叫真奴。嗯,就是这名字!他把这俩女娃悄没声就送到我家里……”他黑着脸,把事情三言两语大致地说了个过程。这事不提就罢,一提他就是满肚皮的火气。他郭表既不是街道办主任也不是工会主席,天天吃撑了无事可干就去相他的大宛马啊,怎么就惦记上说媒拉纤的营生?特别是想到郭表在燕东无缘无故地耽搁五天的时间,然后一头扎进东庐谷王布设好的包围圈里,搞得到现在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心头的火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嘴里便乱嘈嘈地胡骂道:“说起来郭表那混帐也是个正四品的上将军,可他那点破烂本事都没办法说,提起来就教人伤心。其实,我也知道出兵牧马的事指望不上他,所以他天天相个马斗个鸡地不务正业,我也不想理他。可他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别人的口袋阵都露了马脚,他还闷着头一个劲地朝里面钻,这般了不得的本事他到底是跟着谁学的?你说,他除了会趁天黑朝别人家里送女人,他还会点什么?我都不知道萧坚早前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谷实也是眼睛瞎了,眼巴巴地把个女儿许配给他!”

        他能指名道姓地把郭表一通臭骂,王义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话。再加商成不仅把郭表贬低得一无是处,顺口还在萧坚和谷实的脸上抹了一把灰土,他就更不敢插言。他还不能劝;上柱国点评军事,他一个从四品下的明威将军连插嘴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好一脸肃然端坐在座椅里听着。在阁室里听候差遣的纤娘子与两个使女更是屏声静气缩在门边屋角,仿佛就没她们三个人一般。

        好在这时候酒馔送上来。纤娘子领着使女埋着头布菜肴,王义就借着商成停话换气的机会,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问道:“我在兵部听说,别人都认为郭表已经殉国了,惟独你断言他或许还没有战殁?”

        “我没断言他是不是还活着。这种事没人能断言。我只是说他‘陷落’。”

        “你有凭借吗?”

        商成把盏与王义碰了一下,呷了一口酒,说道:“说不上有凭借证据。郭表去燕东时,为了教东庐谷王相信我军的主力在燕东,当时带了我的提督大纛。他中伏时亲自带着郑七骑旅断后,大纛也必然与他一起。”商成低垂下目光,盯着手里青灰色瓷盏中的白酒,半晌都没再说话。白酒无色,透明,在身后不远的铜雀高架上烛火的映照下,酒面上似乎撒着星星点点的晶光,忽亮忽暗,倏起即逝。陷落在草原上的不止是郭表,还有石头、郑七、苏扎、田小五……还有许许多多他认识的和认识他的人。那是整整三千的燕山好男儿啊!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的战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许多人的模样,记得他们的声音。郭表,平原人,宣威将军,燕山卫大司马兼假职提督;李二,长安人,执戟校尉,郭表的贴身侍卫;周泽,平原人,怀化副尉,郭表的卫尉;莫节,南郑人,怀化校尉,骑营指挥;旺狗子,忠勇郎,骑卒;戚八,骑卒;童小,骑勇;胡秃子,执戟副尉,骑卒;王四,执戟副尉,骑卒……

        半晌,他才把话再续下去:“……战事过去快三个月了,突竭茨人一直没带着大纛和郭表的人头出来示威,很可能是他们压根就没拿到这两样东西。所以现在断言郭表的下落还太早,说他是陷落或者失踪,也许更贴切一些。”

        王义觉得商成说得很有道理,没见到郭表的尸首,谁都不能断言郭表已经殉国。他顺口就想再问“难道朝廷不知道”之类的话,嘴都张开了,想了想,还是不问地好。严固和诸序眼馋燕山提督的座椅,哪里还顾得上郭表是死是活,肯定是先要把位置抢到手再说。杨度任凭严固折腾,谷实也不替女婿说话,肯定都是打着哪天郭表突然回来再教严固好看的主意一一或许还不止……他忽然想通一件事。前头商成说,萧坚老了,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有点力不从心,他当时还有点迷惑。他现在明白了,商成所指的就是郭表生死不明诸序便去抢座椅的事。萧坚连多年的好兄弟严固都按服不下,只能听由另一位好友去抢夺自己心腹的提督座,这事落在其他人眼里又会怎么看?象杨度谷实这样的外人还好说,不过是看个笑话。可萧坚的那些部下呢?他们会不会觉得寒心,会不会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觉?就是他们能体谅到萧坚的难处,可看见郭表身后的下场,怕是谁都难免会生出一点早作他图的念头……

        他擎着酒盏,既不喝也不言语,眉心攒出一个川字,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一碟子糖蒜。他的全部心思已经彻底被调动起来。

        萧坚昏招迭出自毁干城的事,他的两位长辈叔伯也都看出来了,却肯定没有他此刻想得深远。他们只知道萧坚严固是一门心思要把燕山提督的位置抢到手,然后把燕山军中那一大群前途广大的将领都掌握在自己手心里,也明白严固的打算未必就能成事,可他们却没看出来,在严固把诸序送进燕山的同时,萧系将领的内部却出现了极大的问题。是的,他能肯定,萧系内部必然要出大问题。也许不止是萧坚的老部下中有人要另寻门庭,很可能萧严之间也会因此而分道扬镳。

        他越想越深,浑然忘记喝酒的事,直到听门外使女说高牌娘子与火曲儿两位当家红到了,才算清醒过来。

        饭桌上有两位身段婀娜巧语笑颜的歌姬扶盏,王义就再不能和商成细说军事军务上的事情。他是世家子弟,这种灯红酒绿的场面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回,又与两位歌姬都是旧相识,彼此并不拘礼,觥筹交错间话题就转到京师风物上。商成本来就是豁达人,刚才又和王义把话说得有点深沉,一来思忆战友二来壮志难酬,满心都是惆怅愁倦,也不顾忌自己的沉疴痼疾,不管是王义还是两位歌姬敬的酒,都是来者不拒。他如此豪爽,正应了阁室壁上挂着的李白诗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饶是他量大,十几盏不歇气地喝下来,也是眉殇眼涩,醺醺然颇有些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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