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辰宴，天伦乐
        傍晚时分，富察府已是热闹起来，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二老爷的生辰宴。已是古稀之年的马齐坐在寿恩堂正中，与前来祝寿的履郡王允祹夫妇闲话，几个子侄在旁作陪。马齐膝下只此一女，聪颖伶俐，在闺中时便疼爱异常，自嫁与履郡王后，回府的次数便少了许多，逢年过节要进宫赴宴，迎送宾客，自是片刻也不得闲。

        钮钴禄氏听说女儿来了，扶着一个婆子，颤颤巍巍地走来，头上的珠钗摇摇晃晃，显示着内心激动的心情。履郡王福晋见到多日不见的母亲，忙站起来，快步上前，唤道：“额娘！”，履郡王也随之起来见礼。钮钴禄氏抓着女儿的手，仔细地端详起女儿，年近不惑的女儿已不再是少女的清纯模样，眼角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听说女儿生了两胎都幼年夭折，心中更是心疼万分，不由留下泪来。履郡王福晋见母亲如此伤心，想到这些年来过的实在不易，不禁也垂泪连连。马齐见状赶忙安慰道：“好啦，好啦，你们娘俩有什么体己话去后院说吧。来，贤婿坐吧。”履郡王关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福晋，对钮钴禄氏深施一礼，回到原位坐下。

        富察府门前，清婉带着小九站在门前张望，只见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中间一个身着正二品服色，骑着枣红色骏马的正是李荣保，身后跟着二三侍从。李荣保见府门近在眼前，门口站着一双儿女，忙拉紧缰绳，将速度减下来，生怕惊到门口的孩子。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的侍从，亲昵地摸摸女儿的小脸，揉揉儿子的毛发，问道：“冷不冷？怎么不在府中等着阿玛，府前风大，仔细着凉了！”清婉仰起小脸道：“额娘说，阿玛快到了，婉儿等不急了，就带着小弟来这里等候阿玛。”“婉儿真乖，快跟着阿玛进去，别冻着了。”身上风尘未洗，不好将孩子抱在怀中，就一手牵一个领进府里。

        谁知，小九却不肯走，一只手指着父亲的骏马，一只手被父亲牵着，使劲往骏马处拽，嘴里：“啊，啊，啊”个不停。“小九喜欢大马呀，等小九长大了，阿玛带你骑马好不好？”小孩子一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就心有执念，非要达成心愿不可，不论父亲怎样劝说，仍是固执地要去看大马。

        李荣保急着回府梳洗一番，去拜见兄长，这边儿子却不依不饶，不由得有些焦躁：“小九不乖哦，不听阿玛的话是不是？”小九一听父亲的语气变了，一下子委屈起来，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李荣保一看儿子要哭了，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清婉见状，抱起弟弟，拍了拍，哄到：“小九不哭，回去，阿姐送你一个木雕的小马，好不好？比这个马呀，还要好看。咦？你看！阿姐，手里是什么？阿姐给你吃糖，甜甜的，小九不哭了，好不好？”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小九见五颜六色的东西在阿姐的手里，马上不哭了，伸出小胖手去拿，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看着清婉，又笑了起来，好像忘记了刚刚还心有执念的大马。李荣保总算松了口气，暗道“真是个小祖宗！”，暗暗下决心以后不可以这样宠儿子。

        李荣保换了身干净衣服，往寿恩堂而去，进门后，与兄嫂见礼。一抬头，看到坐在侧边的履郡王和他的福晋，急忙施礼。履郡王夫妇起身，扶住李荣保。履郡王道：“叔父多礼了，都是一家人。”马齐也道：“既然人到齐了，大家都入坐吧。”

        饭后，大家分宾主落座品茶。履郡王福晋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拿来一个锦盒，锦盒里放着一套明永乐年间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光润明亮，胎薄如纸，呈色温润。福晋将锦盒接过，端到马齐面前，“阿玛，这是女儿特意托人从江南购得的一套茶具，女儿知道阿玛最喜饮茶，还望阿玛喜欢。”马齐尤爱品茶，对于茶具更是讲究，看见这一套名贵的茶具，心中欢喜异常，接过锦盒，细细打量，摸摸胡须道：“阿玛甚是喜欢，难得你有心了！”

        清婉捧着一副卷轴来到马齐身前，马齐好奇的问道：“婉婉也给阿牟其准备了礼物呀，快让阿牟其看看，我们小才女准备了什么惊喜？”清婉双手举着递给马齐道：“婉婉写了一副字，祝阿牟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哇！我们小才女这么厉害呀，快让阿牟其看看！”马齐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一副百福图赫然跃于纸上，一百个福字每个福字各不相同。

        “哎呀，我们清婉真是才比那谢道韫也不差分毫呀！看看这字写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清风出袖，明月入怀，气质比之男子也不落下风啊！”李荣保听到马齐的评论，也凑过来细看，点点头道：“小弟真是好生羡慕阿珲，不若将这字赠与小弟吧。”“不行，这是婉婉送与我的，马忠，把这字挂到我的书房里去，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说着瞥了一眼李荣保，李荣保无奈地摇摇头。

        清婉听到阿牟其夸奖，害羞地红了脸。“这是？”履郡王福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钮钴禄氏解释道：“你看我这记性，到是忘了介绍，这是你四叔父家的女儿清婉，你出嫁那会儿，婉婉还没出生呢！”清婉听到阿牟介绍自己，向福晋福了两福道：“见过阿姐。”福晋牵起清婉的手将其拉到自己身前，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堂妹，肌肤胜雪，桃腮带笑，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当真是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可人。福晋赞许地点点头，自身上卸下一枚和田玉佩，道：“好妹妹，初次见面，阿姐也没有准备什么，这块玉佩是前些时日，进宫时娘娘赏赐的，就送与你吧。”

        舜华和傅谦以及几个年级小的孩子，见清婉得到了马齐的夸赞，纷纷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有竹制的小蜻蜓，草编的小蚱蜢，有些褪色的九连环……围到马齐身旁叽叽喳喳的。“阿牟其，这个小蜻蜓送给阿牟其，这是华儿最喜欢的呢！”“玛法，这是孙儿自己做的，会飞呦！”“阿牟其，阿牟其，看看我的！”……马齐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一一应答着孩子们，“哦，是吗，真厉害！”“玛法很喜欢，好，好！”

        小九见到这么多人，也高兴得满面红光，在额娘的怀中不安分起来。李荣保见小团子这么高兴，牵起他胖乎乎地小手，逗弄起来，“小九，这么高兴呀！嗯？”小九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父亲，“啊…马…啊，啊”李荣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周围环境过于吵闹，自己幻听了。赶忙晃了晃小九的胳膊，焦急地问道：“小九说什么，再说一遍？”小九看了看父亲一脸焦急又兴奋的样子，却仿佛与父亲作对似的闭口不言了。

        李荣保见儿子不说话，诱导着儿子：“小九，你看阿玛是怎样说话的，你看，‘阿’‘玛’”说着为儿子做着示范，故意将嘴张大，便于儿子将嘴型看得更加清楚些，可是小九却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李荣保左看看，右看看，想着找找什么东西吸引一下儿子的注意力，低头看见自己手指上戴的白玉扳指，卸下来，拿到儿子眼前晃了晃。果不其然小九立刻被吸引住了，伸出手要从父亲手中拿走，李荣保见儿子伸出了手，立刻将扳指往后拿得远了些。

        小九一看立时便不高兴起来，“咿咿呀呀”的抗议着父亲的行为。李荣保笑着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道：“叫‘阿’‘玛’，就给你！”小九见父亲不顺着自己，扭头看向母亲。觉罗氏笑着说：“想不到这个小家伙还知道搬救兵呀，可惜额娘也帮不了你。你叫了‘阿玛’，你阿玛呀定是会给你的。”小九一看额娘也指望不上，就又回头看向父亲，学着父亲的口型，尝试着张口道：“啊，哇！”李荣保纠正道：“不是，是‘阿’‘玛’，你看阿玛的嘴型。”小九盯着父亲，又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啊，啊，阿，玛！”

        李荣保高兴地一把把他举起来，左右摇晃，小九在空中咯咯地笑个不停，手指着李荣保拇指上的扳指，埋怨地看着父亲，好像在说“我都叫了，怎的还不给我！”李荣保看着儿子幽怨的小眼神，不由哈哈大笑：“真是个小财迷，给，阿玛给你！”觉罗氏也感叹道：“前个儿你还来信说，小九还不会说话，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瞧瞧，这下可放心啦？哎，也不知道我们小九什么时候会叫‘额娘’，我可不像老爷那般会哄人，谁让小九呀天生就和阿玛亲呢！”李荣保看着夫人像个小孩子般的吃醋模样，笑着对小九说：“你看，额娘生气了！你惹额娘生气，阿玛也不高兴了。赶紧叫声‘额娘’听听！”说着颠了颠怀中的孩子。小九看着觉罗氏一脸期盼，张开小嘴：“娘，娘！”觉罗氏高兴地伸手从李荣保怀中接过小九，亲了亲他的小脸。

        家人欢聚一堂，骨肉承欢膝下，这大概就是天伦之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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