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铠甲与软肋 (1 / 2)
        末日后的物资总是紧缺的。曾经存在于繁华盛世的奢侈生活现在早已成为了难以想象的幻梦，但是，其实也不算太糟。韩陌知道即使是人类文明的鼎盛时期也有无数炮火连天饿殍遍野的地方，现在虽然四处都是一派颓圮萧条的景象，但是基本的温饱还是有保障的。政府会定时发放配给，食物和日用品都有，像韩陌和风夏这种没有成人照顾的特殊家庭，甚至还有一些补助，日子倒也算不得有多艰难。

        从广场出来之后韩陌就和风夏分开了。今天他要奢侈一把，给风夏做一顿好吃的。翻过几个早已倒塌的砖墙，又穿过七扭八拐的小巷，韩陌来到了一个用破塑料布和废弃的建材搭建出来的“建筑”面前。这里就是所谓的“黑市”。这种私下交易是不受监管和保护的，但是也没有明文规定地禁止，总体来说官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在脆弱贫瘠的新世界，任何浪费都是无法容忍的，甚至是致命的，交易的存在无疑会极大的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但这种暧昧不清的界限也注定这种地方会藏污纳垢，暴力，欺诈和黑吃黑都是家常便饭。韩陌从很小的时候就混迹于此——干的是所谓“拾荒”的营生。作为少数极快地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并投入到之后更为严酷的生存竞争中的人，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先机。当别人颤抖，哭泣，悲痛，崩溃的时候，他游走在新鲜的废墟上，用稚嫩的眼睛全神贯注地搜寻着散落的无主的物资。药品和维生素，还有，武器。他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些东西在未来的价值。在灾后救援和善后处理人员陆续赶到，秩序重新建立之前，他已经积攒下将近半个地下室稀缺物资了。韩陌最后没有接受家庭重组和名为心理辅导的洗脑，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忘记过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拥有的资源。

        虽然现实的情况远比预想中的更加艰难，但这些准备确实在日后成为了重要的筹码，数次从绝望的边缘挽回了他们兄妹俩的性命。

        “哟，小哥儿，今天又带来什么好东西啊？”

        韩陌刚刚出现在黑市的入口，一个倚在“门框”上的黄发青年就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穿着到神态都散漫得要命，但凡是在黑市有点儿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可是个惹不起的。微微皱了皱眉头，韩陌也换上一副二流子的腔调儿：“滚你的，狐狸，要坑坑那些雏儿去，别打老子的主意。”

        那个叫做狐狸的黄毛青年倒也不恼，“啧啧啧，瞧瞧这火爆脾气，也就你敢这么跟哥说话。来吧，想买点儿啥，哥给你寻摸寻摸。”狐狸是这里的万事通，韩陌甚至怀疑他对这里每一笔交易都了如指掌。但是以他雁过拔毛的性格，韩陌宁可自己找。

        “不劳您的驾了，今天就买点儿寻常的东西。”韩陌越过二道贩子的视线，径直向市场深处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都亲切地和韩陌打着招呼，韩陌一一点头致意，心下却是一片漠然。在最初那地狱般的几年里，他亲身领略了生命可以轻贱到何种地步。只有优渥的生活才是美德真正的温床，漫长的苦难现实会把人性中所有柔软一点点消磨殆尽。韩陌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但他不会忘记，这些人曾经是怎样把他踢倒在地，围在中央，撕扯，拖拽，蹂躏，堂而皇之地抢走了他的一切。他倒在地上发出不甘的低吼，绝望地捶着泥泞的地面，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他一眼，甚至没有人离开的脚步有一丝犹豫。

        那是他第一次失败的交易，也是最后一次。那个雨夜，他跪在妹妹的床前，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明明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风夏还是从苍白的小脸上挤出笑意，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没关系，我很好。韩陌牵着她瘦骨嶙峋的小手，她是那么单薄的一片，无数次韩陌都感觉到她即将飘走了，但渐渐的，雨停了，天亮了，他终究没有失去她。

        三年后他再次出现在黑市，依然是稚嫩的脸，稀有的资源。他不出所料地再次被当成了送上们的肥肉。但这次，所有闻到腥味儿，试图分一杯羹的野兽，全部被他折断了满口獠牙，用血献祭了自己的贪婪。自那一战后，韩陌就在整个黑市奠定了自己的威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人谈之色变。

        走到一个布满血污和油渍的摊位面前，韩陌蹲下了身子。“李叔，这肉是新鲜的吧？”韩陌抬起头，向一个身着破旧白背心的中年男子问道。“今天早上刚宰的，中午才运过来。”男人憨厚地笑了笑。灾后的混乱时期过后，一切都慢慢走上正轨。像肉食这种以往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渐渐也出现在了市面上。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奇缺，除了少到可怜的配给之外，就只有私人豢养的家畜了，价格也昂贵得吓人。整个城市里只有两家干这营生，李叔相对而言是比较实诚的人，韩陌乐意和他打交道。

        韩陌点点头，站起身道：“行，李叔，给我挑块好的”

        一斤排骨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好在他们兄妹向来勤俭持家，小小地奢侈一下还是负担得起的。买了肉韩陌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就往家走。哼着哼着，晶莹的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韩陌不以为意地擦掉口水，许是哼歌的时候嘴咧得的太开了吧。

        日常和巷口老年痴呆的奶奶来了一番星际交流，调戏了一下不知谁家的小黄狗，和满街乱跑的熊孩子互相比了个中指，最后，停在了那个漆成白色的栅栏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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