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疼
        山上山神庙内，陈灵生百无聊赖的瘫在山神泥像下的供桌上，他是个疲懒性子。好在他们这一脉从来都没有光大门楣的说法，不然也不至于一脉单传到现在。更不至于连个小破道观都没有，向来都是随意借个容身之地能遮风挡雨就好。翻破了宗门族谱，一个个陈灵生，唯有初代祖师进入了通神的境界，但离所谓的仙差得太远。他自己也不明白，就这么个没有进取心的门派，怎么就一代一人这么传下来了。

        其实年轻道士也不年轻，修行之人大多都有些驻颜有术的本领，就算没有也不显老态。对于一些爱美的女修士来说，更恨不得老死之时依旧貌美如二八年华。

        他原本是个世家子弟，在当地他家也算是大户了，大哥从军多年，有个实权校尉的官职。二哥也身负官职，算得上是前途无量。可惜一龙一虎之后却出了个不成器的周三公子。终日里只在红粉佳人里称英雄，自己那点从小吟诗作对得来的墨水，都用在了讨女人欢心上。

        醉生梦死也就罢了，有他爹他两个哥哥倒也不怕这个家不越爬越高，约摸是就当个废人养着了！可惜，三公子越发过分，看上了当地胭脂楼的花魁，就扬言要娶做正妻！让整个家族成为当地一个笑柄，仗着老奶奶偏爱连他爹都劝不动。后来惊动了他在边疆征战的大哥，周大公子自有气度回来后也没对这个不争气的三弟打骂，但杀人诛心！只是花了百两纹银在那花魁小院待了三日，就让他死了娶其做正妻的心思。

        打那之后，周三公子就收敛不少，再不往那些销金窟跑，转而钻研起黄老学说。恰逢府下在武南镇有一处宅子邪乎的很，周三公子就瞒着家里去见识见识，命差点就丢在了武南镇子，好在被个云游到此邋遢老道士救了性命，就厚着脸皮求人家收为弟子！整天好酒好肉伺候着，老道士勉为其难的就收了他做徒弟。

        等被老道士带回这大山里，望着一穷二白的山神庙做避身之所的宗门，周三公子才恍然自己被骗，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也于事无补悔之晚矣，按老道的话说就是：来都来了。等老头子我死了，你就是掌门了不是？都没人和你抢！

        也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憋着坏水等着坑老道士一把，第二天周三公子就老实的叫师傅，端茶倒水一心背诵经文，态度好的让老道士都觉得心底发虚。只不过老道士自己好歹也是覆甲境的小天师实力了，怎么也不会让这小王八蛋给坑了。就看那小子能憋什么坏屁。第四天晚上这货就从某个老坟里刨出来一口烂的不像样的棺材，还没等下一步动作呢，就被身后一脚踹进棺材里，抱着里面的骸骨整整一夜动弹不得。

        后来的斗智斗勇，周三公子也没占到便宜，也就老实了。

        再后来，周三公子改名叫了陈灵生，就一直守着这个地方，他总和桃大人说他为了疗伤。山神庙后面有个土坟是他师父的，他就是想守着桃大人，守着他师父，守着那些叫陈灵生的人。

        土路上，板车吱呀吱呀的坐着两个孩子，后面一个精瘦的汉子推着车。王长青抬头望了望前方，有些望山跑死马的感觉，那块葱油饼他终究还是没吃上，落到了小叫花子肚子里。

        本是心软做一回善事，想着离了那个村子就放下小叫花子。可惜想到最近的不太平，那张嘴就张不开，后来那孩子要走，鬼使神差的就又张了嘴挽留。山里人是有些独有的奸诈，但也分人，一条命莫名丢了，他不忍心！打定主意，带回村再说吧，日后送到那些大户人家做个奴役也不至于就早早夭折了！

        小叫花子吃了东西，拿破烂袖子抹了抹嘴，依旧不吭声，倒是身子不再紧绷，悄然软了下来。多日来的逃亡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两个月属实不容易，这会就觉得浑身疲累。强忍着对推车男人施礼道谢，隐约还有点富家公子的教养，王长青不以为意摆摆手，王大雷有了新伙伴，高高兴兴拉着他在板车排排坐：“我叫王大雷，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天上打雷了，雷声可大了震的我耳朵疼，你叫青云，是不是出生的时候天上有青云呀！”

        可惜自称宋青云的小伙伴并不像愿意搭理他的人，就那么侧躺在车里，用屁股对他！王大雷有些委屈，扭头看他爹。王长青微笑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扰他，板车颠簸着一晃一晃的，车内不一会小叫花子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好不容易回了村，见了媳妇。王长青心底就有些不自然，女子吃醋是不讲理的，忍着腰间疼痛赶紧撇清那不存在的关系，话里话外把缘由一说，屁孩子也机灵的抱着他娘大腿为他爹求情。：“娘，娘，娘，他是我爹救下来的，那个人可凶了，他都摔倒了，还打他”

        不过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男人与兔崽子明显多虑。女人听了解释，一言不发抹身进屋拿了套浆洗干净的衣服出来，摸了俩孩子脑袋，满眼都是莫名的喜意。她生下王大雷之后病了一场，先前是道士现在称先生的男人，给把脉医治好了。却也直言今后两人就不太可能再有孩子了，她总觉得亏欠自己男人，没给多生几个顶天立地，迎风尿的带把娃儿，也怕她男人嫌弃自己，毕竟村里的长舌妇没少背地里说些风凉话。先前那表面吃醋的小举动，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

        男人憨厚老实，自然理解不了女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对他而言也没想过崽多崽少就怎么不好，哪怕是只有个丫头，他也敢说自己心满意足了。他没贼心也没贼胆，更没那个让狐狸精勾引的本事，天大地大媳妇最大，其次是大雷那憨娃！他没多大志向，爹娘死的早，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挺好！

        娃他娘只是把衣服递给王长青，轻声道：“带这孩子洗洗，换身干净衣服。注意看看娃身上有没有伤到，等下带去给先生看看，烙下病根就不好了。”

        汉子连连点头憨笑。

        女人看了看板车上的细粮粗布等物件指挥道：“大雷，把东西抱进屋放好。不许瞎跑，等会给我添柴！”

        王大雷顶着个小光头也连连点头，跟他爹一脉相承的憨样。

        然后就见他娘蹲在宋青云跟前，半大小子个头和自己一样，都算出挑的。他娘蹲下就矮了一点，伸手捻去他头发上的一根草根，又摸了摸他的脸：“身上疼不疼？这一路饿了吧！等会洗洗就让先生给你看看身子，看了才好放心，先生人好，去了你不要害怕，姨给你们做吃的去！等回来就能吃了，晚上姨给你做身衣服。”

        一番话轻声细语，王大雷莫名懂了吃醋滋味，好似那些关怀被人分去一半。扭头却又目瞪口呆，那个被打到嘴里溢血也没哭的家伙正泪流满面。

        “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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