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猎(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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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打猎(二)
        找个背风地方休息。歪嘴叫我捡了一堆柴禾,沙漠里的柴草,说活着,也死着,活着有一点点潮湿,死如干柴硬梆梆,干撅撅,不管死活,我不管它们死活,捡着抱了一堆拿过来。

        歪嘴捡干的柴点了火,将湿柴煨在四周烘烤着,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又明又亮,驱赶着寒气,蹄动的火苗烧掉了寂寞,沙漠和沙漠绿洲的四季也是丰富多彩的,也有自然的神奇造化。

        在这里“早穿棉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并不是耸人听闻的传说,而是现实的生活画面。

        我们点着篝火,我把老羊皮袄脱了,才发现内衣让汗湿了。想一想也是,天虽然冷,可外面捂着带毛的皮祆,沙漠里艰难跋涉这么长时间,走了这么多路,怎么能不出汗。歪嘴说:“把内衣脱了烤干。“说着,他用柴禾棍在火堆旁搭了个支架,从上到下脱了个精光,赤条条的又穿上老羊皮袄,把内衣内裤搭在木架上,我也限着这么做了。

        他把兔子宰杀干净,然后用红柳树枝从中间穿过去,把肉质肥美的野兔架在了火堆上面烧烤,火苗吞吐着亮光,歪嘴掩饰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映照出他男性线条刚硬,也不觉得他面容有多难看,架在火堆上面的野兔被烤得发出“滋滋”的响声,肉质的香气四处飘溢,我在一旁流着口水帮忙翻着烤肉。不需要再加任何佐料,如此新鲜的野兔撒点盐花,主食还是来时带的大饼子,又采摘了一些沙葱,野蒜、刺老牙、蕨菜,香味弥漫,味道很美,他叹息着:“只可惜没有酒”。

        吃了饭,他又用木棍把火堆往旁边挪了二米多远,把刚才着火的地方沙子抹平,铺上羊毛毡子,然后舒服地躺下来抽烟。我躺在上面,感觉比热炕还舒服。

        我俩依偎在火边御寒,聊着天,说着村里过去的陈年旧事。

        沙漠静静的,掉下一颗针都能听到,我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天上的星星一颗颗眨眼跳了出来,开始是寥寥无几,接着时满天繁星,歪嘴教我通过北斗星辩认方向,一会他又问我:“你觉得瘸腿婆好不好”。

        我说:“好呀”。

        他友好地搂了我一下,又问怎么个好法,我说:“长的好看,象李铁梅,对人也好,剃头掏耳朵…里外也收拾得干净”。

        他就脸上高兴笑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头枕着胳膊想心事。

        他开始和瘸腿婆好的那段时间,瘸腿婆是眯眼子的老婆,他是地下工作者,那婆娘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既惊心又刺激,既害怕又担忧,既快乐又期盼,生怕被眯眼子知道了打断他的腿。眯眼子是他的好朋友,按理说“朋友妻不可欺“,他是不能有分份之想的,慢慢的,时间长了,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喜欢那女人,反正就是喜欢,尽管他已经知道那女人嫁过人,犯过错误被休了,还被打断了腿,现在又是眯眼子的婆娘,可他还是喜欢她。尤其是眯眼子死后,他觉得自已有了希望,那女人已经和他好上了,还能跟谁,只能是他的了,他幻想着如果他娶了瘸腿婆做老婆,天天在一起,这样的日子太美了。

        他扯着嗓子象驴吼一样难听地唱着:“半夜里想起干妹妹,狼吃了哥哥也不后悔;半半夜想你点不着灯,后半夜想你翻不转身;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站着还想你。三十里名山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一回你;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泪蛋蛋本是心头的油,谁不伤心谁不流;白格生生的脸脸太阳晒,苗格条条的手手拔苦菜;山丹丹花儿背洼上开,你有什么心事慢慢来;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小妹妹想你由不得哭;山羊棉羊一搭里走,妹妹的心事我知道;染梁上柳梢湾湾上柒,咱那达达碰见那达达来;想哥哥想的上不了炕,炕塄上画了个人模样;灶火不吺是烟筒的过,二哥哥不来是人挑的过;双扇扇门来单扇扇开,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说下日子你不来,硷畔上跑烂我十双鞋。”语言悲怆,呜咽,听的人心里堵堵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结婚?”

        他听了仰天哈哈大笑:“为什么,我也想问老天,为什么?你以为我不结吗?我想结,可是没人愿意嫁给我,为什么呀?””

        他呜咽着哭起来,尽管很压抑,那声音还是不争气地从腹腔里往喉咙上窜,如狼嚎,如鬼哭,丝丝缕缕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还嘟囔着:“老天不公啊,和尚不想老婆,还给他个老婆,空放着闲着当摆设,我想老婆,却连个屌毛也没有,这是啥世道吗?”

        我又问他:“和尚为啥当和尚,不要老婆?”

        他听了才破涕为笑地讲了和尚的事情,“和尚原名叫张忠华,他爷爷张善人是张庄出名的能人,上县城,走银川,听说还去过青海、新疆和西藏,做皮货生意,发了财,那时他是这个庄子惟一进过大城市走过远地方的人,因到西藏跑的多了,受藏传佛教和当地风俗的影,信佛念经,买地耕耘,买羊放牧,一心行善,在村上修桥补路,爱惜飞蛾纱罩灯,扫地恐伤蝼蚁命,救济贫穷和病灾有难的人,村人送外号叫’张善人’。解放后,因地多钱多羊多,被定为地主成份,和你们家老爷子一样,经常被拉去游斗,头上顶个高高的大帽子,上面写着万恶的大地主、牛鬼蛇神、妖言惑众的黑字,打着红色××,一次夏天大中午在乡上的广场批斗,五花大绑,站在高橙子上,脖子上还用铁丝吊了个大牌子挂在胸前,也许因为气不过、绳捆太紧、中暑,还是啥原因,批斗会快结束时,从橙子上栽下来,死了。他爷爷死了,他爸顶缸,继续做批斗的运动员,他妈受不了这气,离婚走人,一家老小日子过的很恓惶,张忠华小学毕业,学习很好,却因家庭成分不允许上初中,早早回乡务农,在村上抬不起头来,受人欺负,也找不上对象,在村里日子过得恓惶。张忠华从他爷爷带来悄悄的藏匿的藏传佛教中了解了佛教,一心想出家,却没有他遁入空门的地方,刚好他们队放羊没人来,他自愿申请来,这里僻静,离开了家和俗世,也算出家,能静心潜修,我们叫他和尚,他也乐意这个称号。”

        一堆干柴快燃尽了,火势小了,歪嘴捡干的柴点了火,将湿柴煨在四周烘烤着,火光在漆黑的夜里又明又亮,驱赶着寒气,跃动的火苗让我对明天的活动充满了向往,心里激动着。

        歪嘴觉得有点冷,一边往身上裹紧老羊皮袄,一边回忆着说:“还是春天好啊!“接着她给我描给了沙漠春天的景像,南飞的鸟归来,雄鹰久久地盘旋在天上,翅膀一动不动,可就能如白云般飘荡,雪漠在溶化渗透,阳面露出金色,阴面还背着冰雪的俏盖头,颜色反差极大,成了摄影家的天地,静静的,悄悄的,绿洲冒出一些绿色的枝桠,沙枣树、红柳的一半叶子枯着还未被风卷走,绿芽已钻破硬地的碱壳,柔软的沙盖头,贼贼地露出尖尖角芽,蓄积了一冬的能量,一出来就闪着油绿绿的光泽,从绿洲到牧羊人住处和羊圈,踏出的蹄印道在阳光下斑驳地闪烁着亮点,露珠己带来潮湿的气息和生机,再接着,野杏树粉红的抖动身姿,沙枣花黄澄澄的枝条刺向高空,香味浓郁芬芳飘向很远很深的地方,牲口和羊昂着头,向前伸着鼻子,一搧一搧的,打着响亮的喷嚏,按耐不住春天的招唤,一解开缰绳,烈马昂首奔出牲口棚,驰骋着奔向与它招手的绿色小点,那种雄浑,凌驾与发情时的奔放一样,春天是牲口的开斋和春节,那绿色是它们的梦想羊群悠闲地漫涌在沙梁上,在人眼无法捕捉的缝隙里寻觅着草根,啃食植物刚冒头的茎叶。

        我突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坐起来向外边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你听!”我对歪嘴说:“你听。“。根本不要我提醒,歪嘴已经在那全神贯注地听了,他躺着侧身,耳朵向着声音的方向转去。忽然,那声音又响了,极轻极轻,好像在试探着,我的牙齿开始上下打颤。“这……这……这是什么声音?”我小声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烤兔肉的味道,引来了野兽,这个声音是从草丛那边传出来的,那家伙在嗅着,因为我们有火,它不敢贸然过来”,歪嘴说着悄悄的拿过来枪。他还没说完,那怪声又响了,这次好像离我们更近了些,我以前从没有在晚上听过这样的声音。觉得有股寒流顺着这声音爬上了背脊,我一阵阵发抖,不由得向歪嘴身旁悄悄挪近了点。歪嘴轻蔑地笑笑:“怕个毬,有枪有火的,怕啥”,说着,扣动板机,一声枪响冒着火焰,在寂静的夜晚,如电闪雷鸣,接着归于空寂,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说了很久,讲的困了,我们裹着老羊皮袄倒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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