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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女出门子是个大事儿,只因为事情相当顺便显得简单起来。也让“快嘴刘”三婶儿着实忙了一段时间,跑完男家跑女家,虽说双方都没有特殊的要求和条件,可这农村的七事八例儿也足让人顾东顾不了西。饶是三婶儿的嘴快、腿快,也架不住这婚烟大事儿的杂七杂八。什么订日子、过嫁妆,婚礼、喜宴、女方送亲的人、男方迎亲的礼节…,虽说这在“快嘴刘”三婶儿的身上经得多见得广,可是一家又和另一家大同小异,这“大同”没什么可说的,这“小异”要是不注意,往往会出大纰漏。然而“快嘴刘”三婶儿是海里的秫秸—闯出来的棍儿,多么难办的事儿,在她这儿都可以迎刃而解。

  婚礼顺利举行了,那个年代倡导的是一切从简。婚礼在村中大队部的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举行,婚宴也简化成茶话会。花生、瓜子、水果糖块。“跃进”牌香烟。人们边说笑,边不停地嘁嘁喳喳嗑瓜子。婚礼由村支书主持,一通鞠躬过后,是主持人兼领导的村支书作了简短的祝福和发言,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桌上的酒瓶。因为常寡妇嫌席上没有酒不好看,提前预备下了“沧州白”,这在当时当地可是与“茅名”、“西凤”一样出名的白酒,随之还预备下了五香花生米、兰花豆、松花蛋等几样可以下酒的小菜。十几个人一张桌,每桌一瓶酒,别的吃食管够。就这十几个人一瓶白酒,王家三哥生生喝了个酩酊大醉,身上,地下吐了一塌糊途,就是这个样子,还在不停地呼喊着村中能喝酒人的名字,嚷嚷着再干一个。

  好事成了双,大力,大兰应该好好过日了啦,年轻的小夫妻你恩我爱,真个是如胶似漆,幸福美满。谁知,年头不济的阴云笼罩着这幸福美满的小俩儿口,也笼罩着世代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靠天吃饭的农民赶上了连续的灾年,今年旱,明年涝,老天爷好像故意跟人们过不去似的,不给一点好收成。常大力虽然还有个“硬本”做保障,可是别人家没有啊!今天西邻刘老太太过生日来借两碗细白面,明天南边毛大婶子病了要碗白面做个面汤。。。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理由不互相照拂呢?望着家里的存粮慢慢地见了底,大力这心里也跟着没了底儿,脸上曾经的笑容也渐渐地被拂了去。有劲儿没处使,早已没了两年前的意气风发。就是这时候,大兰怀孕了,这意外的惊喜暂时冲淡了小两口的愁云。生活不管多么艰难,大力还有每个月24斤的粮食供应,粗细粮搭配,再搭上一些野菜一类的“代食”品也满足了大兰养肚子和一家过生活的需要。

  让人不能忘记的是这一年的年末,已是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的时候,孩子出生了,并且还是一个白胖白胖的男娃,孩子的出生可把大力、大兰两口子美坏了。更高兴的还是常寡妇,当了奶奶的常寡妇手里托抱着孙子,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别人再也甭想从她手里把孙子接过去。常寡妇看着孩子,白嫩白嫩的,小脸蛋儿能掐出水儿来,细小的绒毛贴在皮肤上,就像滴在果子上晶莹的露珠,用嘴一吹,露珠变成无数的小水珠儿,均匀地散落在果子上,便显得果子更加可爱起来,恨不得咬两口。于是常寡妇就给孩子起名叫“大桃”。

  也就是大桃的满月刚过,噩运突然降临到这个刚刚经历幸福的家庭。

  这天大力下班回来,无精打彩地坐在炕上一声不吭,大兰和常寡妇再三追问,大力才把自己被精减下放的消息告诉了大兰和自己的老娘。探着身子听大力说话的常寡妇惊得一下子就墩在了炕上,抽抽嗒嗒起来。大兰手抱着孩子煨在怀里喂奶,也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当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年景并没有像期望的那样变得好起来,人们日夜祈祷的风调雨顺也并没有如期实现,两场大风和几场冰雹把人们期盼好收成的美梦刮了个干干净净,打了个无影无踪。市面上也跟着萧条起来,尤其是可入口的东西,绝迹地像是用扫把扫了一样。

  大力刚刚下放,厂里发下来几百元的生活费和补贴,可这又能花多长时间呢?灾荒伴着通货膨胀,平时看起来还是个钱,赶上这荒年,又能花上几花,又能买点什么?给掌上明珠的儿子买了几次饼干和米粉就已所剩无几了。常大力家由于情况日见糟糕,平日小院里的欢声笑语听不见了,孩子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哭声,两口子的争吵声和大兰的哭泣声逐渐多了起来。寡妇奶奶和大力的老兄弟却安贫守困,从来不会参与到矛盾之中。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大力原单位的朋友大单来访的时候,常家小院里还会发出少有的说笑声。因为大单来的时候会带一些下酒菜和下饭菜,还会带来一壶酒和十几个馒头或烧饼,常家一家子都可以沾上点儿光,跟着一起过一次年一样,吃上一回荤腥儿和熟菜,还可以吃上个把儿的净面儿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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