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龙过江 7章 撵旱魃
        民国二十五年，川中大旱，官府忙着打仗，百姓却要活命。

        从六月开始，很多年在川中没出现过的民间撵旱魃祈雨却盛行起来。

        秀柏湾方圆百里的李、刘、王、徐、张家几个大姓祠堂牵头召集了各家还没外出逃荒的青壮男人，决定撵旱魃祈雨。几个大家族沟通商定，每隔五天撵一次旱魃，声势要大，人员要多，火势要旺，才能求下龙王爷发善心，降下喜雨来。

        说起这撵旱魃，没人说得清它从哪朝哪代开始，从哪里地传过来，反正遇到大旱之年，民间就组织撵旱魃，官府也不干预，甚至暗中还支持。由一身强力壮的青年扮装成旱魃。旱魃剃光头，涂画鬼脸，多成黑黝色，只穿一短裤。提前藏山洞或破庙里，山洞或破庙被人们称作“龙洞”，撵旱魃的人群由数十人上百人组成，手拿竹竿，到龙洞附近搜，一旦搜出“旱魃”。就“啊喝、啊喝”大喊，追撵“旱魃”，“旱魃”跑到哪里，那里的人纷纷追撵，直到“旱魃”悄悄溜回家，才算完结。据说，再旱的天，只要声势足够，只要心够诚，用撵旱魃这种方式都能求下雨来。

        秀柏湾撵旱魃的组织者自然是刘运吉，他热心地联络上了附近七乡八寨的刘姓人家，同其他几个大姓人家沟通好，吃过晚饭，扮成“旱魃”的长工老唐早早地藏到了两里外的灵官庙，这里当作了“龙洞”，是“旱魃”的藏身之地，秀柏湾没有山洞，寨子坡人工挖的山洞地势显要，大规模的人去撵旱魃，万一掉几个到山崖下，那就出大事了，显然不宜作龙洞。

        一声火铳响，约定的撵旱魃的时间到了，七村八寨的青壮男子加上凑热闹的小男孩，人人手里举着火把，一边嗷嗷叫着“撵旱魃罗，撵旱魃罗”，一边拼命往山上冲，去找旱魃。

        秀柏湾出动了二十多个青壮男子，加上那群凑热闹的小男孩，声势不小。光杰手举用竹杆扎成的火把，跑在刘运吉身后，高声叫着撵旱魃，他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感觉到很新奇，也很兴奋，声音比谁都叫得响，脚下比谁都不慢。跑过大坡读书宝坡矮儿坡，相邻的徐家祠堂撵旱魃的队伍加入了进来，声势更壮，一群人拼了命地叫着撵旱魃，冲上一座座山坡，李、刘、王、徐、张家的队伍逐渐汇聚在了一起，队伍已经达到数百人，人人手里都举着火把，刘运吉一声高吼“聚龙阵”，便有经验老道的老人把混乱的队伍排成一字长蛇阵。山下村里看热闹的妇嬬，只见山上火把印照下，一条长达半里的火龙弯曲腾跃，发出阵阵撵旱魃的怒吼。

        跑在“龙头”部位的光杰，领着队伍，跑过一座座高高低低的土坡、石山，光杰并不相信这样能求下雨来，但他仍然很认真很虔诚地跟人群一起，执著地跑过座座山坡。知道“旱魃”老唐藏在灵官庙的人除了刘运吉和其他几个大姓人家管事人外，光杰是知道的，老唐走之前悄悄告诉了光杰，但光杰绝不能轻易暴露“旱魃”行踪，不然，这场祈雨会因太敷衍而失败。

        队伍在不断壮大，火龙的身子在变大变长，火龙好似要把几个月来缺水的苦，几个月来食不裹腹的苦，几个月来庄稼被晒死的痛，都通通吞噬，要把那可恨可憎的旱魃恶魔找出来，赶到东海龙王那里，让龙王整治这带给人间干旱悲苦的恶魔。

        天依然闷热异常，天上一丝黑云也没有，火龙的愤怒，没激下一滴雨来，有些懈怠的人们，终于在刘运吉和光杰的带领下，绕了很大一个圈，接近了灵官庙，光杰第一个“发现”了“旱魃”，只见灵官庙里，蹲在庙角的老唐脸上画着油彩，嘴里还叼着一块长长的剪成舌头形状的红布，浑身只穿一条短裤，看起来真的象传说中的鬼怪。光杰拼命忍着想笑的冲动，大叫一声“旱魃在庙里，撵啊”，第一个冲进了庙里。

        “旱魃”老唐见势不妙，嗖地一声，从混乱的人群中逃跑了，“撵旱魃罗，撵旱魃罗”，人群朝着“旱魃”老唐逃跑的方向追去，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人们一时间已忘记了这“旱魃”本是人装扮的，他们真切地恨这带给他们悲苦的恶魔，火把乱舞，人群疯狂地追赶，可怜的“旱魃”老唐连滚带爬逃跑到山下，爬上一柣高高的柏树，才躲过了愤怒的人群。似乎漫山遍野都是火把，似乎漫山遍野都有撵旱魃的人，树上的老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被暴怒的人群发现活活打死。

        当人群终于叫着“旱魃撵走了，旱魃撵走了，天要下雨了。”，慢慢散去后，老唐才慢慢梭下树来，拍着胸脯，那红布作的鬼的舌头早不知掉在哪去了，身上穿的那条裤衩早被树杈挂成条条缕缕，他用干树叶地揩掉脸上的油彩，悄悄潜回了刘运吉家。

        望着狼狈不塂的老唐，光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唐啊，他们把你当成了真旱魃，如果逮住了，可能要活活打死你。”老唐苦笑一声“不是东家叫我去扮这旱魃，哪个龟儿子愿意啊”“老子以后才不干这苦差了，哪个愿意哪个去。”

        光杰长叹一声，撵旱魃哪里撵得出来雨啊，你看这天，一丝风也没有，一朵云也没有，哪里会下一丝雨啊？

        但秀柏湾和方圆几十上百里的人始终坚信，撵旱魃一定能撵出雨来，他们乐此不疲地坚持每五天一次的撵旱魃，虽然人越来越少，声势越来越小，但从没停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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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疏引《神异经》：“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旱魃，又名九天玄女。

        川中一带自古就有大旱之年撵旱魃之俗，直至20世纪70年代，在川中农村还可见此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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