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除夕 (1 / 2)
        “你回来了？”福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喑哑含混。

        “我回来了。”

        “你还是回去罢，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看到老人的脚旁放着一个包袱，想必都是思贲自己的行李之类。

        少年没有争辩，拿起包袱慢慢转身离去。福伯是对的，自己是个不祥的人，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带来灾祸。可是自己又能“回去”哪里呢，喜鹊营吗？

        不知不觉中，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街市上却还是一片漆黑，三三两两的小贩点着火把正在作开市前的准备。临近过年这几天，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碌同时也最欢喜的时候。思贲看了一下包袱，自己的东西连同邓二公子送的青色战裙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几块细碎银子。他在一个刚刚开市的摊贩停下，准备买些烤饼作为干粮。

        烤饼摊子支起还不久，少年将要远行，要买的着实不少。这小贩约摸四十来岁，他这一大清早就开了个好头，心下甚喜，双手翻飞，和面粉、揉面团忙个不停，一边不住的和小主顾搭话，惟恐他等得不耐烦了一走了之。这少年却也不急，掇了一条凳子，坐在烤炉边出神，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一块黑色的小木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福伯其实对自己还算不错了，把自己赶出来无非是怕麻烦，没什么好抱怨的。相比起来，这块黑牌的主人为自己所做的堪称难能可贵。小黑牌是他刚才无意中从包袱中翻出来的，当时青衫人提过的“梁稳”，思贲来到喜鹊营之后向人打听过，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比起神出鬼没的闻香教，少年觉得青衫人也许更值得信任。

        不多时，天色更亮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思贲打包好烤饼，在街市上买了一柄短刀，一些盐巴后，又给小草买了一块它最爱吃的羊肉。这一段时间，每隔二三天去镇外见小草，少年都会给它带点礼物。小草虽然不能说话，但却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湘西多山，从小镇沿着蜿蜒的山路往西南约三里的马颈峰，又是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最高峰。白天去数千民夫的喜鹊营找人不大合适，少年决定先去马颈峰找小草。山路陡峭，山顶上却是一片数丈见方的平地，山下的喜鹊营已经初具规模，等到苗疆长城完全建成，将会成为一条在崇山峻岭之间绵延数百里的的巨龙。思贲对它不感兴趣，他站在山顶向东极目远眺，天色阴沉，猛烈的山风吹得少年的衣衫呜呜作响，青灰色的山脉仿佛海浪般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伫立在峰顶上的少年，渺小得如同被浊浪激起的蝼蚁，只能被激流推得离岸边越来越远，仿佛随时都会被漩涡卷入海洋的最深处。

        小草并没有让他等很久。现在的小草，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只要思贲出现在它的势力范围，不出一刻钟，它就会出现在少年的面前，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小草的体型又长大了不少，一身淡黄色的毛发油光发亮，长时间的野外生活给了它更多的自信，现在的它，再也不会一见到思贲就摇头摆尾，在少年的身旁蹭来蹭去了。思贲取出羊肉招手示意，小草矜持地踱过来，嗅了一下又扭转了头。

        “好你个小草，口味越来越刁了，这么新鲜的羊肉你居然还嫌弃！”思贲笑骂，看来小草最近生肉吃多了想换一下口味，“好吧，山顶上的风太大，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去烤肉！”

        小草对这一带的地形看来极为熟悉，它带着思贲在丛林中穿行，不多时就找到了一个小洞穴，看来就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小草的居所。这个小小的山洞避风倒是避风，里面的异味却让思贲皱起了眉头。

        “小草啊，你都这么大了，应该要学会讲卫生了！”少年强忍着恶心，把洞里的骨头之内的垃圾清出去，然后又用浓烟把小山洞彻底熏了一遍。“以后要记着啊，吃剩下的东西不许往家里乱扔，这可是睡觉的地方！”小草目光炯炯地盯着烤得半熟的羊肉，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小草吃饱后伏在地上打盹，思贲则又开始盘膝运功，一直在小山洞里呆到快天黑才下山。还在山上的时候就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到达喜鹊营附近时，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更是无休无止，怔忡了一番，思贲这才想起来今天正好是除夕。小镇的上空烟雾弥漫，呛人的硝烟与饭菜的香气相混合，挑动着落魄少年的思绪。一路上罕有人迹，在这个时候，想必每一个屋檐底下都有一家子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在吃年夜饭吧，除了孤魂一般在外游荡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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