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林亦如的灵魂
        “姓名？”

        “王浩。”

        “年龄？”

        “十七岁。”

        “十七岁？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坐在桌后的警察放下纪录的笔，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这只是一句调侃的话，没有人会真的觉得一个十七岁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会像一个老头子。但是王浩觉得他说得没有错。自己就是一个老头子，从哪方面都是。

        “讲一讲你对林亦如的认识吧。”警察并没有在王浩的相貌上停留过久，随即抛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我不知道。”王浩淡淡地说。他的确不了解林亦如，事实上随便换一个其他的同班同学去询问他，他都会回答不知道。

        “那关于林亦如的死，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还是同样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上的变化和语调上的起伏。他本不想思考这件事情，可是有些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逼迫着他去回忆一些不知所云的情感。

        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六点多钟，前后差不了几个小时。林亦如死了，尸体冰冷的躺在五楼的楼梯间，背靠着通往天台的大门，脑袋毫无生机地搭在肩膀上。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直直地垂到胸口。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穿校服，一身雪白无暇的裙子，映衬这裙角上沾染的斑斑血迹。没有人觉得那很突兀，也唯有那些痕迹，让这身裙子看起来更像现实。她的手腕，刀划过的伤口，远远看去像细细的一条红线，让人想起端午节的五线绳，那是平安的象征。可是到了这里，那不再是幸福，而是幸福之外的某些东西，干枯且不忍直视。林亦如死了，悄无声息的死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那名为林亦如的灵魂，也已超脱尘世，归往他处。

        王浩每每回忆起今天早上的事，明明过了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可是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林亦如的很多细节，那张纯粹干净的脸庞，没有化妆修饰的脸庞，那张绝对称不上是漂亮的脸庞，此刻在他脑海里已经不剩什么概念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王浩想不清楚。他本来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考进这所身负盛名的高中。他也不是什么都记不住，只是记不住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内容罢了。

        警察接续问道：“死者出事前几天，有什么异样吗？”在王浩给出同样的“不知道”的答案之后，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就招手让王浩离开了，因为后面还有不少要接受盘问的同学。可是，在一些问题上，王浩撒了谎。

        王浩很擅长说谎，这是成为一个优秀学生必备的技能。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最违心的话，然后会在头脑中推演出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行动，最后把说谎表演成现实。林亦如的死，其实每个同学都心知肚明，只是知道得或多或少罢了。王浩只知道，林亦如的死和褚清墨有关，但他不想说。因为即使他不说，也会有其他同学会说的，为什么要把这麻烦事儿弄到自己身上？人死不能复生，时间总是向后延伸，为什么要为一些无能为力的事情搭上有价值的东西呢？

        当他走出审讯室，绕开那些熟悉的同学——他们也是被叫过来审讯的。他穿过走廊，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流着眼泪对这警察大声的嘶吼着什么，是林亦如的妈妈？王浩不觉可怜，只觉得有些聒噪。他单肩斜挎着书包，从警察局走了出来，坐上公交车，目不斜视地瞧着窗外熟悉的一成不变的风景。等他回到家，他会走上熟悉的楼梯，吃妈妈辛辛苦苦做的而又味道一言难尽的菜肴。他要洗个澡，洗掉今天记住的一切。等他最后倒在床上，他一定会嘱咐自己一句：“可不能让自己变得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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