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重阳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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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重阳节
         1909年10月22日,清宣统元年九月初九

        马锐站在“广州丸号”客货混装船高大的后甲板上,眯着眼睛注视着被黑暗笼罩的海面上慢慢亮起的一道金线,左手夹着一支点燃的哈瓦那小雪茄,烟头的火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忽暗忽亮,他见雪茄被海风浸润得潮湿欲熄,猛抽了两口后随手甩到了海里,淡蓝色的烟雾从口鼻间喷出,瞬间便被骤烈的海风吹得弥散无踪。

        昨夜从吴培初家里告辞出来,回到饭店时还不到9点,被江风吹得有些酒意上涌的马锐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出门去怡和洋行码头打听船次——这时他就无比怀念后世的车站旅馆,虽然宰客狠了一些,起码也能提供车船票代订业务——得知凌晨三点有条日籍客货混装船启航前往旅顺口,马锐当即掏钱买票上了船,他懒得回饭店去退那1英镑住宿押金,反正护照现金手枪什么的都带在身上,从南非带来的十几箱货物也早就寄运到旅顺去了。

        等“广州丸”号缓缓驶出长江口时,在低矮的卧舱里似睡非睡的马锐被汽笛声吵醒,看天色还没亮,一时心血来潮便穿衣起床去甲板上看日出,刚顺着舷梯爬到了桥楼甲板上,一个黑瘦的船员走出驾驶舱,很礼貌地拦住了他,“对不起先生,这里是极重要的工作地,不对旅客开放的。”广东籍船员用粤语说道,见马锐听不懂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我无意打扰你们的工作,大副先生,我只是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海景。今天是重阳节,不是吗?”马锐从船员的衣着上辨认出他是船上地大副。

        “嗯,好吧先生,您可以呆在甲板上,但不要把身体探到栏杆外面去。”大副犹豫一下后答应了他并提醒他注意安全,使马锐对这条悬挂着月经旗的货船有了些微的好感,它名义上是日本船却属于一个广东商人所有,船长和船员也都是华人。只是为了在中国近海航线跑船方便才在日本注册,事实上好多私人船东都是把自己的船挂靠在日本或香港船务公司名下的。

        马锐拿出一支雪茄朝大副晃了晃,大副微笑着摇摇头,自回驾驶舱去了,马锐有些遗憾地耸了耸眉头,他本来想跟大副聊会天打发一下时间的,“或许应该在上海呆上两天,过了重阳节再回东北?”马锐不无后悔地想着。

        对时间观念一向很模糊的马锐还是听吴培初提起时。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吴培初本想挽留他在上海多呆一天,去豫园看过重阳菊花会再走,“豫园是全上海最有江南味道的园子之一,就算不喜欢菊花也可以去看一看书画嘛。”有感于马锐地赏识。吴培初力邀他去欣赏一下清幽秀丽的江南景致。

        “真真是没法子,我的时间安排得太紧,不但要去天津和曹先生会面,还要赶在元旦前去美国参加好朋友的婚礼,游园的事等下次回国再说吧。”马锐委婉地拒绝了吴培初的邀请。其实他的时间还是很富余的。只是自认没什么文学修养地他对琴棋书画实在提不起兴趣——值钱的古董例外。

        等到金红色的朝阳从海面上升起,其他卧舱的乘客纷纷赶去餐厅吃早餐时,心情有些落寞的马锐却依然站在甲板上发呆,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初中还是小学语文课本上学过地一首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已经记不清这首诗是哪朝哪代哪位牛逼诗人的大作,只是觉得这两句话跟自己的处境实在贴切。想起有一年重阳时爸妈带自己去公园。在丛台上面给自己讲胡服骑射的典故,恍如隔日啊!

        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有咸味的空气。马锐弹去眼角不经意间滑下地泪水,努力控制着情绪,强迫自己想些开心地事情来转移注意力,红妆这会儿在干嘛呢?坐在教室里上课?凯瑟琳呢?哦对了,这会南非才凌晨2点,6个小时的时差呢。

        自己在脑子里这么一打岔,马锐感觉心情没那么糟糕了,看看表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干脆回卧舱给自己泡了一包“锐师傅”,抬眼看见吴培初送给自己应节气的菊花酒还放在桌上,随手揭开泥封嗅了嗅,淡淡的菊花酒香中夹杂着一丝药味,据吴培初介绍这是用去年重阳时采的雏菊和青叶,煎成汁后以曲、米酿酒,并加入地黄、当归、枸杞等中药,功能疏风除热、养肝明目、消炎解毒,不过马锐并没有就着方便面下酒的意思,“早酒晚茶黎明色,伤身伤神又伤肾”的道理他还是懂地。

        吃完泡面,马锐和衣躺在床上,一夜没怎么休息,想补个回笼觉时却走了困,翻来覆去地再也睡不着了,只是闭着眼睛想心事,从孙文到张作霖,从“锐氏”炸鸡到可口可乐,从方便面到奥巴马的满头小辫儿,使劲把这些乱七八糟地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马锐认真地回想了自己这次回国的经过,最后确定,除了会见曹宝华和接老丈人出国外,其他主要目标均已达成,而临出发前收到曹宝华的电报说他正在东北收皮子,到时可以在奉天见面,两件事正好并作一起办了,可以说这次旅程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除了他一直犹豫不决的那件事之外,时间就在马锐的胡思乱想中慢慢溜走,10月25日,“广州丸”到达了旅顺。

        旅顺港口自甲午之战后便落入日本人手中,沙俄联合德、法等国“干涉还辽”后,又被**强租了七年,日俄之战后又重新落入日本人掌控之中,“广州丸”之类的民用船只是无权进入日本军港停泊的,“福兴号”也不例外,它们只能使用旅顺港东南方几公里外海岸上的一座小型码头。

        马锐站在甲板上用630狩猎用望远镜——蔡司公司赠送的样品朝军港东侧的黄金山上瞄了半天,海上雾气太大,很难从模糊的山廓中找出电岩炮台的影子,他遗憾地摇摇头,以前当兵时就想来参观一下这座在日俄海战中“百发不中”的著名炮台,看来这次是没希望了,他掉转镜身瞄向越来越近的小码头,本来很随意的动作却使他吃了一惊,码头上等候的人群中夹杂着几张熟悉的面孔:许四虎、许彪、刘进宝、刘云龙,还有……曹宝华和金立德!他们怎么凑到一块的?

        几分钟后货船靠岸,马锐几步跨过踏板,走向含笑相迎的许四虎,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爹!”,重阳节对爸妈的思念之情忽地涌了上来,眼圈顿时红了。

        “好好,小锐,回来就好,有话咱们吃饭时再说。”许四虎拍拍马锐的肩膀,侧身让开一条道,马锐冲他身后的许彪叫了声二哥好,许彪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用力握了握马锐的手,老刘头不等马锐开口便笑道:“这一年多没见,咱们这女婿可有点洋财主的派头了。”马锐低头瞅了瞅身上的羊毛大衣,不好意思地说道:“刘叔取笑了。”

        “咦,三姑娘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刘云龙往马锐身后瞅了半天,好奇地问。

        “没有,她正上学呢,怕来来回回地耽误功课。”马锐和死党紧紧拥抱了一下,走到捻须微笑的曹宝华面前,“曹老板,金先生,这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伸手跟马锐握了握,曹宝华笑着应道:“可不是吗,一别经年,小兄弟的气质越发显得沉稳了,若不是看到你和许爷叙旧,曹某都不敢主动相认了,哈哈哈哈!”

        “正是如此,去年在京城时,三爷便夸马兄弟相貌出奇言谈不俗,此番出洋必可成就一番事业,今日见你风采更胜上次谋面之时,可见三爷所料不虚啊!”金立德一番话既讨好了自家主子又夸赞了马锐,一举两得,马锐连声道哪里哪里,心里却着实有些得意,又佩服人家老金的口才,随口问起众人在此相候的原因。

        金帐房口齿便给,三言两语便解开了马锐心中疑惑,他们去奉天拜会奉天将军赵尔巽时,遇到了随张作霖前去赵府的许四虎和刘进宝,老刘和曹宝华还有金立德都是一等一的记性,当时就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互相攀谈之下老刘才知道他们也是来奉天和马锐会面的,便约了他们一同到张府等候,曹宝华要把今年收来的皮料从海路运回天津,想到反正要到旅顺去,就提议大家干脆到港口去等马锐的船,许四虎等人便跟张作霖打了个招呼,一起坐火车到了旅顺,把兴盛行的皮货从车站提出来装船发走,便开始在这里等候,从码头的船运表看到有从上海过来的货船,猜想马锐可能搭乘这趟船,果然等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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