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报到
        8月10日。沙溪县，天气已变得异常炎热，大渡河吹过来的风似乎也带着阵阵扑面的热气。

        林君今天要正式去报到上班了，自从10多天前他来到沙溪，他一直住在四哥林甫家，焦急地等待着报到的通知。昨天终于接到通知，叫今天正式报到。他有些兴奋，比四哥一家都起得早，早早地洗涮完毕，准备今天要去报到需要的大学**、大学开出的“派遣证”、还有那2000元的“教师转行培训费”发票，一起装在那个四哥送给他的公文包里。他有些兴奋，有些激动，终于可以上班了，而且是他最喜欢的记者工作。他终于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也终于可以为赡养父母尽一份自己的力量了。

        林君今天穿了一条崭新的黑色长裤，一件长袖白衬衫，衬衫领口和袖口扣得端端正正。这一套“行头”是四哥前几天在县里最大的百货商店给他买的，四哥说了，以后在机关工作了，坐办公室了，要穿得庄重，不能太随意。

        林君从小生活在农村，在他潜意识中，衣服穿着不冷，没有破洞不露出肉就行了，对穿着根本没有要求，所以，那时，直到高中毕业，他穿的衣服大多是捡哥哥穿过的衣服，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上大学了，要到省城去了，父母和哥哥们给他买了一些衣服，但他仍然对穿衣服这件事在意，夏天更是几条短裤几件无领体恤衫过一夏。

        林君从没在夏天穿过长袖、长裤，这么热的天，穿成这样，他很不适应，很不舒服。陪他去县政府的林甫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在路上，你可以把扣子解开，一会儿去办公室之前，在卫生间去，擦擦汗，扣好扣子就行了。”林君如蒙大赦，解开了衣扣，用衣服给自己扇风。

        林甫满是疼爱地看着这个家里排行第八，父母叫他幺儿的弟弟，弟弟今天报到后，他就能成为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了，能和他这个当哥哥的一起工作了。我们家最小的弟弟也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含辛茹苦的父母可以真正享福了。想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正埋头往前走的林君差点撞上他，满眼疑惑地望着他的哥哥，不知道哥要干吗。

        林甫从自己公文包里摸出一包“红塔山”香烟和一个打火机递给林君，“老五，一会儿报到，你先给他们发烟，给他们点上”林甫笑着说“你要记住，机关干部也好，陌生人也好，敬烟能拉近距离。”

        走近县政府大门，林甫指了指二楼，说，“老五，你要报到的人事局在二楼，挂有牌子，上楼右边就是，你自己去，我陪你去太打眼了。”

        早上九点，沙溪县人事局，老式吊扇“嗡嗡嗡”地旋转着，转出来的却是阵阵热风，让人心情烦闷。

        “**，这是啥子天哟，这么热！”人事科长老汪点燃一支“白芙蓉”香烟，咒骂了一句，然后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给自己扇风。

        “笃笃笃”，整理好自己衣服的林君敲响了人事科虚掩的门，他看到那个手上夹着香烟用书扇风，头发都已花白，起码有五十多岁的人，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门，没什么表情，也没叫他进。

        林君只好停了下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那人终于抽完一支烟，他再次敲响了门。

        “进来吧，门不是没关吗？”

        “领导你好，我是来报到的。”林君推门而进，走到老汪办公桌前。

        “来了一个大学生，是到**工作的吧？唉。”不知道为何，这个汪科长吧了口气。

        “是的，是的。”林君有点紧张，把大学**、学校“派遣证”、还有发票一古脑地递给眼前这花白头发的人。

        汪科长翻看了这些资料，然后从中抽出了“派遣证”，“教书不好吗？为什么要转行，还交培训费？在哪里上班不是上班啊？**就很好吗？”

        面对这一串问题，林君不知道从哪一个问题开始回答，正在迟疑间，那汪科长已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盖着公章的象介绍信一样的东西，刷刷地写了些字，然后“刷”地撕下其中留有半截公章的纸递给林君，“你拿这个到**去，找他们办公室的人办粮食关系、工资关系。”然后他回过头去燃了一支白芙蓉。

        林君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老人并不是要审察他为什么转行，不是要审察他的转行费，不需要他回答那一连串问题的。

        “谢谢领导，领导再见。”林君如释重负地赶快接过那一页有半个公章的纸，快步走出了这间让他无比紧张的办公室。

        手里捏着纸，快步走到县正府楼下那小小的广场上，林君发现，自己背心已湿透了，他摸出了一支烟点上，才突然想起，哥哥叫他敬烟，他完全忘记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香烟，林君感觉舒服多了。低头看看还紧握在手上的那张薄薄的纸，纸的边上已被他的汗涸湿，他四处看看，悄悄地用衣角揩干了纸。这张纸多重要啊，他的工作，他的工资，他的粮食，全都寄托在这张纸上。

        林君觉得世界上的很多事太神奇了，有时，一张纸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比如，他的大学的“派遣证”、“教师转行培训费”的发票，还有眼前这留有半截公章的纸，都决定着他今后的去向，决定着他的命运。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手上捏着的这页纸重如千斤，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进公文包里，拉上拉链后反复检查了两遍后，向独家独院的县电视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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