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宵旧梦今何在
        屏幕上，7号小鱼张狂的表情在弹幕丛中显得格外突兀。台上的裁判已经宣布，7号获得了最后一届三都论剑冠军。可柳栋分明看清，这本该是国内狼人杀巅峰一战，实际上却变成了假赛与随意造就的恶臭杀局。

        在这一盘游戏中实在发生太多诡异之事。一开始，狼人抿到6为神牌准备落刀，但临戴盔时狼人2号却故意改刀到1；之后警上6号作为一张预言家牌验7金水但不起跳；甚至到了第四天白天，本来根本无人怀疑的隐狼11却对着7认狼要求出局。

        弹幕上原本清一色的“假赛”逐一受到禁言，柳栋哂笑一声，他算是明白了，这场比赛看似是12个人的身份推理游戏，实质不过是6、7两个人的算分游戏罢了。根据前序比赛的计分，6号柠檬茶比7号小鱼仅高1分，而其他人的分数则都不具备和6、7竞争冠军的机会。在6经过验人得知两人同阵营的情况下，因为跳预言家不能拿投票分，而同阵营必同胜负分，所以6认为自己正常打只能拿到亚军。出于这个原因，6号选择不尊重自己底牌，不起跳预言家，并且从警上就一直暗踩自己的金水7号，试图将其尽快扛推出局以减少其得分，而自己则可以依靠预言家的宽广视角保证投票分的稳定获取，用这种方式来获得冠军。

        但这只是明面上柳栋可以推理出的怪现象，2号的改刀、11的认狼却更加离奇，让人无法理解。

        事实上，他也已经疲于理解。这十几年来，狼人杀从开始到兴盛，再到如今的没落乃至接近消亡，柳栋早已见证过太多出格以至荒诞的故事：公认的最高配沈荼被实锤偷看、民间大神掌心无证据只依靠猜测怀疑狼王带土作弊而失去支持、北美留学生可乐因和女主播的爱恨情仇离开圈子…柳栋遗憾之余，也无能为力，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狼人杀爱好者罢了，就连这些怪闻，可能也只是以讹传讹，毕竟他距离这个圈子的核心依然还是太远。但哪怕仅仅作为一名普通的玩家，当经历了这显而易见的衰败之后，柳栋依旧无法释怀。

        这是最后一届三都论剑了，因为行业前景和今年疫情的原因，桌游店几乎都很难坚持下去。稍小些开在公寓楼里的大不了暂时关店，但像华山桌游这种大型的连锁桌游店、狼人杀店反而因其体量而更加难以生存。然而在冬夜里，连三都论剑这样最后的火苗，也被仅仅在乎分数的功利之心燃尽。

        柳栋喝了杯水，借着劲儿叹了口气。他躺在床上，渐渐睡过去。

        “天黑请闭眼。”

        12号柳栋拿起手边的面具虚扣在脸上，趁众人还没全部戴盔继续观察他们的神情。从刚才摸牌那时开始，柳栋便已经感觉到身边的1号、3号和对面的6号像是挂身份。但摸牌时间里，玩家都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因此他并不敢完全断定；而准备戴盔时，往往人稍一懈怠真实的挂相便显露出来，柳栋作为一名擅长观察状态的玩家就非常看重这点。他记下了三人脸上的全部细节，戴上了面具。

        这把他的身份是摄梦人。这张身份通常在梦魇局中替换守卫。功能是每天晚上可以指定一名玩家梦游，梦游者可以免疫夜间伤害，但如果摄梦人在夜晚死亡，梦游者也会同死。除此以外，摄梦人如果连续指定一名玩家两天梦游，则可以杀死梦游者。总的来说，这张牌功能强大又全面，是柳栋比较喜欢的一张身份牌。

        “摄梦人请睁眼。”

        随着声音，柳栋缓缓摘下面具。

        “请选择梦游的目标。”

        从刚才临戴盔时的状态来看：3号戴盔比较松，可能夜间会较早睁眼；1号有四周观察的动作，像是狼在抿女巫或者摄梦人；6号相对来说则比较正常，暂时还看不出。

        根据这一情况，柳栋的可选梦游项是1或者3。3大概率非狼即女巫、预言家，如果狼队刀准则可以守护；如果是狼则次夜可杀。但这其中也有风险，假如3是预言家，狼人今晚刀外置位女巫开药的情况，就相当于浪费一天的守护，且第二晚3将很可能死于刀下。先摄1也可以备选，甚至可能是更优选项，1的狼面很大，今晚摄1号也可以留给自己第二晚不错的操作空间。

        柳栋决定好，伸出手指正准备摄1，但鬼使神差，最后落下的竟然是向下的两根指头。柳栋自己实在觉得这异常荒诞，因为摄梦人根本不能摄自己，可法官偏偏没有做任何表示。

        柳栋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现实世界同样的荒诞让他也勉强接受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下指和此时此刻摄梦人不合常理的规则。

        “摄梦人请闭眼。”

        柳栋戴上面具。他甚至有些好奇，当天亮时会遇到怎样的结果。他忽然想起来过去的一个小笑话：说是一局狼人杀，有个人拿了摄梦人，第一夜摄了张疑似女巫，却没想到自己中刀，女巫没有开药。第二天起来自然是双死，女巫起身就骂：摄梦人第一天空摄都不会吗？摄梦人幽幽应答：空摄做不到，空药我可能还行。

        并不好笑，柳栋心想。但他还是有些笑意——因为他想起来那个遍地菜鸡但欢乐又热情的狼人杀时代。

        自己过去也菜得离谱，接到查杀永远慌得一批，连续几年都不敢尝试悍跳，生怕背锅；那时候的狼人杀节目也并不高端，甚至并不严谨。可那时候，凭着新奇和喜爱，看强神拿警徽、划水愚民乃至新手光环和贴脸都那么有趣。当然，他怀念的终究不是菜的实体，而是最初时光的最初美好、最初热忱。

        他又想叹口气，但还是没有，只是把面具又扣了扣紧，等着法官那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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