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玉都瑞丽
        晚饭后，返回市区酒店的途中，汽车再次经过了熙熙攘攘的玉石交易市场。这一回，我们打算进去一探究竟，尽量不给瑞丽之行留下遗憾。

        市场附近的马路上早已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车辆，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到一个停车的位置。根据车标判断，停在这里的外地汽车多不廉价。看来，玉石生意果然利润可观，来这里做批发交易的商人皆是家境丰厚。干一行，爱一行，买卖玉石的都是爱玉之人。他们汽车中控台上的摆件与后视镜上的挂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玉饰，闪烁着黑夜也无法遮盖的光芒。

        玉石市场是由一栋栋四层楼高的商业建筑组成，虽是现代风格的建筑，却也在屋顶和窗台上做了些当地风格的特色装饰。每栋楼包含二十余间前后双向开门的商铺，楼栋之间由沥青铺成的街道相互串联。

        灯火通明的商铺并不是这里的主角，眼下市场里最热闹的地方反而在昏暗路灯下的街面上。街道中央有一条金边红瓦搭建而成的长亭，亭下是回字形陈设的一圈柜台，尽管略显简陋，却已是夜市里最整洁有序的交易场所了。与之相比，街道两边的摊位则杂乱上许多，这里挤满了地摊小贩，只需在路面铺上一块毯子，便能经营起一份小本生意。

        夜市里摩肩接踵，地摊一路摆到了市场大门外。摊位上陈列着各种形状的石头，有些个头大点的足有一个篮球的规格，小一些的则只有鸡蛋大小。这些石头被称为原石，外观上看起来与普通岩石无异，切开表皮之后便可能内有乾坤。遇到有兴趣的买主，小贩们就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的原石如何历经波折由缅甸购回，仿佛在这里缅甸石头就是优质翡翠的代名词。

        当地人管这个生意叫赌石，还专门编了“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住别墅”，这样一句顺口溜来招揽客户。人群中，不少穿戴讲究的人饶有兴致地穿梭在各个摊位面前，手中攥着的强光手电筒，是他们辨别贵贱的法宝利器。碰到品相不错的，他们便会蹲在地上用手电对着原石照个不停，若是觉得淘到了宝贝，就果断付款拿到旁边的原始切料处去鉴别。

        原石切料区的生意十分火爆，不少手捧原石的客人在这里排队等候。锋利的刀片之下，所有原石再也藏不住自己的身价。有些质地粗糙的丑石，薄薄的表皮之下竟然是晶莹剔透的翡翠；有些细腻光泽的石头，却从头到脚尽显平凡。若想知道有谁赌石成功，且抬头看夜空中有无灿烂的烟花绽放开来，用焰火庆祝是赌石人不成文的约定。

        这个地方是冒险家的乐园，富贵还是贫穷一凭本事，二靠运气。偌大的市场里，并非每个摊贩都老实本分，假皮、点窗、花窗、鱼鳞窗的手段足够以次充好，以假乱真，若没有过人的眼力，怕是要吃不少亏。除了本事，运气的加持也很重要。毕竟即便是眼光毒辣、经验老到的原石商人，也不敢担保哪些石头肚皮里价值几何。

        在赌石区瞧了会儿热闹后，我们来到了长亭下销售玉器的柜台区。无需用昏暗的光线为赌石渲染氛围，柜台上的灯光明亮许多。这里像是一个翡翠制品的博物馆，不同品级种水让人眼花缭乱。柜台内，一位热衷于做网络直播的店主，恰好在手机前向观众科普翡翠的甄别方式，让路过的一家人见识大涨。

        种、水、色，是新手挑选翡翠的三条准侧。种好遮三丑，种对于翡翠的价值十分重要，品级由高到低分别有：老坑玻璃种、水种、冰种、冰糯种、糯种、其它种。水，俗称水头，是透明度的意思，通常透光能力越强的翡翠价值越高。色，即颜色，翡翠颜色以绿为尊，品级由高到低依次是帝王绿、正阳绿、苹果绿、红、黄、紫。

        我与白菜都非对翡翠玉石情根深种之人，所以玉石市场此行并未采买什么，省去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回至酒店，我们开始打包行李，为明日的离开提前准备。一切收拾妥当，我脑海里突然反复回想到晚饭时山东大哥的话，便同白菜讨论起景洪这座城市来。在网络上检索片刻资料后，我们一致决定在结束旅程之前去一趟西双版纳这个儿时便耳熟能详的地方。

        景洪与瑞丽虽只有四百公里的直线距离，却需要我们在高速公路上驾驶一千两百公里。经历了华坪县内省道的洗礼，我着实不敢再贸然驶入云南境内的普通公路。这一路的中点恰好是省会昆明，看来我们不得不在那里留宿一晚了。

        离开瑞丽那天，汽车没有直奔高速公路而去，而是先沿沪瑞公路走了一小段。这条公路的二十公里外有一座叫作畹町的小镇，那里埋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前往畹町的半途中，我们经过了位于马路旁的独树成林景区。

        这里布置得十分草率，没有气派的大门，甚至没有一面像样的围墙，有的只是一块挂在路旁写着景区名字的小木牌。它实际上是由一株古榕树构成的景区。逾百年的树龄让树冠宽幅数百平方，粗壮的树枝在向外扩张的路上耐不住寂寞，垂下一条条树根扎入泥土中。垂下的树根又像是一棵棵新生榕树的树干，放眼望去，便好像是一片树林一样壮观。

        独树成林不远处的畹町，同样处在国境边界上，与南面的缅甸不过隔着一条小河。通往小镇的几条主要交通干道上，都能看到边境警察的身影，这里的边检力度丝毫不比姐告口岸弱。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畹町森林公园的山脚下，位于镇子的北郊。那里曾是抗战时期滇缅公路的起点，也是不知多少位先烈抛洒热血的埋骨地。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国内的航运要塞基本已被日军完全控制，因此脚下这条滇缅公路就成了往国内运送军资的生命通道。为了保卫这条生命线的畅通，许多南洋侨胞毅然回国来到此地，与日寇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滚滚向前的历史早已掩去他们抗争的丰功伟绩，只留下如今被篆刻在眼前这座南侨机工回国抗战纪念馆碑上的三千多个姓名。我有幸凭借《南侨机工英雄传》这部电视剧了解过这段历史，因此带着妻儿特地前来瞻仰，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铭记这些过往。

        汽车重新驶上杭瑞高速，一家人将与这条公路相伴一天，直到抵达春城昆明。芒市、保山、大理，一座座熟悉的城市再次出现在眼前，我才发觉我们已经不知疲倦地走过了七彩云南三分之一的土地。一路向东，我们在云南驿服务区短暂停留享用晚餐。

        这个服务区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它并没有多么豪华气派，但餐厅却是宽敞到令人发指，比起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也半斤八两。一家三口吃个自助晚饭的工夫，竟眼睁睁地看着有两拨在这里包场吃围餐的旅行团客人进场离场。前台人员、服务员、传菜员、厨师，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全部井然有序，迅速高效地完成团体用餐接待服务，比起其他服务区里悠闲的工作环境有如云泥之别。

        晚上十点，汽车终于抵达昆明城区。我们二环路上驶离高速公路，就近选了一家酒店前去投宿。就在即将来到酒店门前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为了身体和行李不被打湿，我只好把汽车绕远停至地下车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我与白菜外出宵夜的计划，也搅乱了我们原本愉悦的心情。

        酒店装潢得十分温馨，还细心地为每间客房准备了桶装泉水与沏茶工具。可一家三口早已疲惫不堪，全无品茗的兴致，只想呆坐在沙发里，痴痴望着玻璃窗上透着灯光闪闪发亮的雨滴。还未来及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夜，便被困在房中寸步难行，看来我们与昆明缘分不深。原本还打算在此地停留两天，现在干脆就只把这里当作一个落脚之地吧。

        洗漱完毕的一家人，在风雨声中渐渐熟睡，满怀着对西双版纳的憧憬进入梦乡。翌日，我们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动身，提早在酒店附近用完午餐后，便又匆匆上路了。

        汽车沿着西二环转入南二环，而后由昆磨高速绕着滇池一路向南。昆磨高速的终点是西双版纳境内的磨憨，它是云南最南端的一个口岸小镇，对接的是国境另一边的老挝磨丁口岸。我们只需沿着这条公路一直到底，便能够抵达魂牵梦萦的西双版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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