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镜台
        灵山矗立在长生界中央，与其说它是山，毋宁说它是一座连绵千里的山脉，犹如在一张白纸上沿着对角线斜斜地画了一道，灵山从东北起势，一路逶逶迤迤奔向西南，而西南的诸峰也朝着东北绵延，终于北灵山和南灵山犹如情人一般在中部碰撞相会，缠缠绵绵出一片起起伏伏的虬结山地，北灵山势终之地即为灵山全脉的主峰。这北灵南灵也并不完全就不分彼此，忘川自长生界西北冥山而来，犹如一把锐利无比的刀，歪歪扭扭地在灵山的山核上切开一条缝——人称玲珑窍。长生界北高南低，忘川之水发自西北幽冥之地，携着大河之水天上来的势头，咆哮奔腾，穿过灵山山间的孔隙，望东南平原冲去，最终注入烟海。

        说是灵山势分东北西南，其实也不太准确，如果真在长生界东北角和西南角拉上一条线，这线恐怕长达万里，灵山从起势到余脉也不过占其二三分而已，只是灵山平地而起，中心开花，过于高峻挺拔，其中部山核南北纵横三四百里，这忘川河谷最宽敞的地方也不过是山核的百分之一，人们称其为“窍”也不是没有道理。人人都知道灵山险峻难越，故传其势分南北，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偏偏就在这样的地方，也还是有人聚居，且不论传说中藏于灵山深处的源之宫，就是在这山间二三里的孔窍中，也有一个叫做明镜台的小镇。毕竟，灵山虽然自古以来就凶名显赫，可是，对平头百姓来讲，这毕竟只是没有得到证实的风言风语，和祖父给孙儿在火炉旁讲的鬼狐花妖的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灵山中那郁郁葱葱的参天巨树，各种外界罕见的名贵药草，甚至掩藏极深的宝贵矿藏，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看的见，摸得着，放在眼前黄橙橙，装在兜里响当当，放在心头沉甸甸，睡在梦里笑眯眯的钱呐！

        每年从灵山中流出来的不仅仅是发自冥山的寒冷如冰的忘川水，还有那源源不断的名贵木材，奇花异草，甚至金银铜铁，玲琅珠宝。这也就不奇怪了，就算每年在灵山深处莫名其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比镜台镇每年死于斗殴，仇杀，抢劫的人多上好几倍，也阻挡不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来这儿活着活着就死了。虽然外界有些人一提起灵山和镜台镇，那脑袋摇的就跟拨浪鼓似的，可一看见有人麻衣草鞋进去，锦帽貂裘出来，可还是管不住不争气的腿脚，红着眼儿就颠颠地跑了进去，巴巴地想从灵山那堆金银财宝中抓上一把，也顾不上全身的骨头被灵山那张獠牙密布的嘴嚼上一嚼还能不能被吐出来。搏一搏嘛，说不定瓮牖绳枢的茅草棚就变成金碧辉煌的宫殿了；赌一赌嘛，总不能一直当一只灰头土脸的草鸡，看着人家凤凰在枝头得意地显摆吧？人就是这样。

        长生和木小玉走进小镇，这里可真怪，这路一段儿铺着打磨精细的长青石板，光可鉴人，一段又坑坑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陈年的狗骚马尿积在车辙里，一些衣着考究的人走过，眼一斜，尽皆掩鼻，就好像对着同样走在路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乞丐的人掩着鼻子避着走一样。

        也有人对长生斜眼掩鼻，可又一看见长生和木小玉走的近，就露出不敢相信似的犹疑，随后面上又是一种知会一切似的意味深长的笑。妈的！木小玉想揍这人一拳，可**路上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个个都这样，总不能一人赏他们一拳吧，妈的！

        走过朱门绣户，走过塌房烂屋，长生正津津有味地东瞧瞧，西看看，朝这个笑笑，朝那个笑笑。

        “你是这个镇子上的人？”长生听见木小玉问他。

        “不是，我第一次来。”长生转头答道。

        “哦。”木小玉应了声，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眼珠子在木小玉胸前睃来睃去，就好像木小玉没穿衣服。木小玉脸色越来越难看，起先那家伙目光还只是偷偷摸摸，见木小玉注意到他，眼光反而肆无忌惮起来，就差一只手摸了上来，长生也注意到了那家伙。

        “喂！你眼珠子往哪瞅呢？”

        长生骂道，木小玉有些诧异。

        “喂，小子，不错嘛，穷小子拱了这么朵花，艳福不浅嘛。”那瘦猴似的男人淫笑着走过来，在他们面前三步处站定。

        “你说什么？”长生上前就要理论。

        “我说，你是不是拐带人口，我告诉你小子，拐带妇女可犯了杀头的重罪！”那男人也不和长生啰嗦，凑了上来，笑眯眯地对木小玉说：“小妹子，你告诉哥哥，这个畜生是不是拍花子的？你说出来，哥哥我给你做主！”说着，黄叽叽的手拍了拍胸膛，那眼睛却不知道盯着哪里。

        长生愣住了，木小玉虽然涨红了脸，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猥琐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长生和小玉都呆立在原地，笑容更浓，手就要往木小玉胸上摸，“小妹妹，你别怕，这片街上谁不知道哥哥我义薄云天，你有什么苦处尽管给哥哥说。”

        他嘴里两颗大板牙，一咧都露了出来，木小玉闻着他呛人的口臭，听这个老菜帮子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直想杀了他，正想动手教训，旁边长生却已大吼一声：

        “滚！”

        一把把那人推了个趔趄。

        看热闹的人无声地围了上来，衣着光鲜的人此刻好像不怎么介意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了，和他们站在一起，露着笑，个个都不怀好意，竟都是一个表情。

        那个老鼠男站稳了身子，看见长生怒目圆睁，就要冲上来揍他，眼珠子一转，倒也没有再上来轻薄，只是环视一周，指着长生大喊：“大伙瞧瞧呀，都来评评理，这畜生不但拐带女孩，而且出手打人，大伙快去报官呐！”人群轰然大笑。

        “对！抓住送到衙门里去！”有人应声大叫。

        那老鼠男一见得势，得意洋洋地看着长生，长生直气的七窍生烟，冲上去就要厮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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